第2章 關山兒女
- 極品女參謀
- 滄海七渡
- 3154字
- 2018-01-18 17:06:30
甫翟終究不想打草驚蛇,他倒是要看一看,瞿國的太子究竟有何盤算。從瞿國亡國的那一刻起,瞿國太子便開始了四處躲藏的生活。寧國將士戍守邊境多年不曾回京,也是為了早日肅清瞿國太子的余兵。沒想到他們還沒有動作,瞿國太子倒是自己先按捺不住了。
甫翟從屜子里找了一根紅繩,輕輕握過海弦的手腕,將她外衣的袖子翻卷起來,只留了最里面的衫子。他將紅繩綁在了她的袖子上,打上一個不松不緊的活結。海弦有些膽怯且迷惑地將他看住,甫翟道:“終究是同瞿國沾了邊的,營里的人若是見了它,難免會疑心你。我不想你因此而落到是非里去,不如就自己留神些。”
那紅繩綁在手腕處,隔著衣袖輕輕婆娑著她的腕子。她恍惚覺得甫翟依舊握著她的手腕,只是那力道漸漸變得柔和了。她和順地點了點頭,又伸出另一只手讓甫翟替她綁了紅繩。甫翟的動作緩慢而專注,她看著他輪廓分明的臉,忍不住道一聲“你真好。”
甫翟臉頰一紅,卻是默不作聲。
海弦跟隨其余的新婚夫人們搬去軍營外已是第二日午間。那些新婚的女子無不是作了細心打扮的,雖都梳起了髻子,軍營里沒有女人用的頭飾,都一例拿骨簪別了發髻。但女人大多都是愛攀比的,她們或是在發間埋一條紅繩,或是在發髻下簪一朵絨花,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肯被比下去。只有海弦依舊如同初次進到軍營里的時候,一股烏黑油亮的辮子垂在胸前,其余的頭發隨意拿木簪子綰了,分明是做姑娘時的打扮。
幾位將士見了,忍不住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或同情或疑惑,那一道道刺剌剌的目光令海弦不禁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幾位將士用略帶曖昧的口氣道:“昨天凌將軍只顧著吃面,倒是舍得將夫人晾在一邊。”
幾位新婚女子聽了不由笑起來,笑容里帶著三分羞澀七分嘲弄。海弦只當未曾聽明白,將隨身的包袱往板車上一拋,便對幾個新婚的女孩子道:“都上車吧,去了新家還得拾掇一陣子呢。”
幾個女孩子互相幫襯著坐上了板車,海弦伸手將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拉上板車。那女孩子道了聲謝,笑道:“我叫阿梔,我夫君是驍騎校尉。”
海弦道:“我叫慕海弦,我……我今年十六歲。”
那“夫君”二字,海弦終究是無法說出口的。她的臉微微一紅,便低下頭去從包袱里摸了一塊糕含在嘴里。她又遞了一塊給阿梔,阿梔笑著說:“真甜,凌郎將到底體貼人。”
海弦只是一笑,扭過頭去望著茫然無邊的軍帳,墨綠的軍帳子在風中獵獵作響,配合著號角聲,竟是如此悅耳動聽。板車行在路上,發出咯嗒咯嗒的聲響。阿梔穿著一雙紅綢緞的鞋子,腳腕上綁著一粒金鈴鐺,隨著板車的晃動,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阿蕓羨慕道:“你的夫君待你可真是好。”
阿梔臉上滿是幸福,她笑道:“我夫君說征戰在外,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只能將他娘親當年陪嫁的金鈴鐺先做了聘禮。等回了京師,再送我一對金鐲子。”
邊上青兒聽了,便作勢抬手攏一攏鬢邊的碎發,將一只金鐲子露在陽光下。阿梔問海弦:“郎將的俸祿在我們的夫君之上,想必送的東西一定更加貴重吧。”
海弦搖一搖頭,便低下眼去,望著自己的鞋子不再說話。她與甫翟到底沒有夫妻之實,說白了不過萍水相逢,甫翟即便送她禮物,她自然也是不會收的。阿梔靠在青兒的肩膀上,放聲唱著曲兒。她的兩只腳隨著曲聲晃動著,金鈴鐺的聲音越發清脆了。
將士們把她們送到了附近的小村莊里,為她們備了臨時的住處,每人一間小屋。屋子雖然是舊的,卻也十分寬敞明亮。海弦將隨身的衣物收拾了一番,便在小院里除了雜草,準備種一些簡單的小菜。
阿梔與海弦同在一個小院里,彼時阿梔已經洗過澡,換上了一件翠綠色的衫子,底下穿著一條絳紅色的褲子。
衣褲雖好看,這樣搭配卻是透著難掩的俗氣。阿梔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正歡歡喜喜地對著井眼欣賞呢,扶著發簪道:“這是我娘親聽說我嫁了驍騎校尉,特地連夜為我做的新衣裳。”
海弦心知她們都好攀比,自己在寧國無親無故,自是無人為她連夜制新衣。她只是笑一笑,麻利地將菜籽灑在土里,拍了拍掌心道:“我去做菜,你與我一道吃吧。”
阿梔羞赧一笑:“不了,一會兒我夫君還要過來為我添置物什呢。”
海弦也不挽留,埋頭提了一桶井水淘米洗菜了。
寧國將士雖在邊境戍守了多年,但因為瞿國早已滅亡,只余了太子一黨四處逃難保命。因此都說在邊境戍守也算得上是好差事了。無征無戰,吃穿不愁,月月俸祿不差,如今還有皇帝親自下旨讓將士們配了婚。
于阿梔她們而言,能得此良婿,倒也是上一世修來的福分了。但是于海弦而言不一樣,她想要的并不是這一份安逸。
果然如阿梔所言,晚間新郎們便來了這里與自己的新婚夫人們一道用膳,幾個院子里笑聲朗朗,好一副新婚燕爾的景象。海弦原以為會落了單,沒想到甫翟也來了,雖然來得有些遲,卻正好趕上了飯點。
海弦將兩菜一湯端上桌,便看到甫翟提著一只烤雞進了小院。阿梔笑道:“凌郎將怎的才來,海弦可念了你好久呢。”
海弦朝阿梔橫了一眼,對甫翟道:“你吃過飯了沒有?”
甫翟顯得有幾分局促,笑道:“還沒吃過,準備與你一起吃的。”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又道,“沒想到你廚藝這樣好。”
“不過是能吃罷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海弦請他坐下來,盛了一碗飯到他手里,甫翟客氣地接過了。
兩人言談舉止間全然不像是新婚的夫婦,彼此間過分地客套著,透著明顯的疏離。甫翟時不時往她碗里夾菜,海弦并不回應,只是偶爾道一聲謝。一頓飯吃得安靜異常,甚至是索然無味的。
甫翟吃過飯,幫著海弦將碗筷洗了,便道:“營里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隔壁阿梔正靠在驍騎校尉的懷里,嬌嬌軟軟地,兩人相依著坐在臺階上,說著綿綿情話。海弦點頭道:“你路上當心。”她又拿了一盞小燈籠給他,笑道,“路上黑。”
甫翟張了張口,像是準備道個“謝”字,最終卻沒有說出口,轉而道:“今晚怕是要下雨,記得將門窗關嚴實了。”
驍騎校尉是在子時以后才離開的,彼時海弦已經睡下,卻是始終沒有困意。她只是閉著眼,想著與娘親彼此相依為命的那些時日,雖然艱苦,幾乎是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卻也是溫暖幸福的。
阿梔的房門從里面被拉開,雖然是細小的“吱呀”聲,但這樣靜謐的黑夜里,便讓人聽得格外清晰。阿梔與他是難舍難分的,她聽到阿梔撒嬌般的挽留聲,又聽到驍騎校尉的笑聲。她甚至還聽到了鎧甲磕在阿梔的耳環上發出的叮當聲。他們一定是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那樣依依不舍。
海弦忽然就想起甫翟來,這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海弦不是不希望能夠與阿梔一樣,與自己的夫君恩愛的。可是她比不得阿梔,阿梔當真是寧國良人家的女兒,嫁一個校尉也自是配得起的。而她不過是從瞿國潛逃的奴隸,莫說是嫁了尋常人家,即便是囚徒強盜,也是無人肯娶她的。
想到這里,海弦覺得自己像是欺騙了甫翟。騙得這一場婚姻,堂堂郎將最終竟娶了她這樣卑微不堪的女子。
這一夜,青兒抱著枕頭敲開了海弦的臥房。海弦拉開門,只見青兒披著一件衫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卻是一副困意十足的樣子。青兒有些委屈道:“阿粟的夫君留在她那里過夜了,我們的夫君卻撇下咱回了軍營里。”
她手里抱著一個繡花枕頭,嘟著嘴,眼里是將落未落的淚。
海弦見外頭起了風,她卻穿得這樣單薄,忙把她拉到臥房里,勸說道:“阿粟的夫君不過是小卒,自然無事可忙。你的夫君是越騎校尉,哪里能走得開呢。”
青兒抹一抹眼睛,這才有了幾分笑意:“今晚我要與你一起睡,我一個人害怕。”
海弦面上一凜,下意識攏一攏袖口道:“好。”她背對著青兒睡下了,緊裹著中衣,將兩只手藏進被子里,輕輕婆娑著袖口的紅繩。聽著青兒規律的呼吸聲,竟也很快睡了過去。
之后的幾日,聽說軍營里抓到了一個不要命的小偷,竟有膽子來軍營里偷糧餉,被將軍逮個正著。那小偷雖有寧國的良民證,可他們到底不敢掉以輕心。將軍也不審問,只怕是瞿國太子派來刺探軍情的,聽說直接就地處死了。
幾位夫人聽了這樣的事,無不是稱贊將軍英勇霸氣,唯有海弦聽了這件事,竟是蒙頭睡了半日。到了午后,有小卒被遣來派送衣褲,見海弦睡得迷迷糊糊,這樣的天氣里額頭上竟不住地沁出汗珠來,忙騎著快馬趕回營里去稟報了甫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