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霧都寄生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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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微妙的平衡
李諾趴在陰暗的墻角,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房間內。
夜色像是濕冷毯子籠在身上,他將四肢蜷在了胸下,盡可能避免赤裸的皮膚接觸到冰涼的地面或者空氣。
十一月下旬的倫敦,陰冷潮濕,如非必要,沒有任何生物愿意在這樣的夜晚待在室外。
再等等。李諾心道,看看這倆老登到底要有什么陰謀。
他前方的房間內,正中桌上的煤氣燈發(fā)散著微弱的火光,將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投射在天鵝絨窗簾上。
“這是保險柜的鑰匙。”矮個子黑影說道,“明日下午三點,伯爵大人和艾瑟爾小姐便回府了,我想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威爾遜先生。”
他的聲音尖細而刻意,帶著明顯的南部鄉(xiāng)音,卻極力模仿著倫敦西區(qū)紳士的腔調。
“您放心,伍德先生,一切盡在掌控。”高大的黑影回應,他姿態(tài)得體,舉手投足間透露出貴族紳士的風采。
連聲線也極為優(yōu)雅,是正宗的上流社會發(fā)音。
“最遲明天中午,那條'希望之心'就是我們的了,已經有一位紳士愿意出價四千鎊買下它。”
“項鏈到手僅僅是開始,”被喚作伍德先生的矮個子壓低嗓音,“府上的侍衛(wèi)會在頃刻間察覺異常。相信我,用不了多久,倫敦半數警察都會涌入肯辛頓。”
威爾遜輕笑,一切盡在掌控中:“放心,我早有安排。您覺得萊克小子如何?”
“廚娘薩克斯比太太的那個侄子?”伍德皺眉,“機靈,卻少了些規(guī)矩,您為何突然說起他?”
“我只是在想,如果蘇格蘭場有了懷疑對象,是否對其他人的警惕就會放松......”
伍德恍然大悟:“您是想......我還以為您和她關系不錯。”
“是挺不錯的。”威爾遜笑道,“正是薩克斯比大娘將我介紹給您的,我才有機會成為府中常客。但那萊克小子......”
他聲音陰冷:“卻是個沒教養(yǎng)的混蛋小子。”
“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帶著某種即將揭穿天大秘密的戲劇感,“您或許不知道......他們嬸侄倆都來自巴克街。”
“巴克街?”伍德音量驟然提高,“那骯臟的下水溝?”
“應聘時她說自己之前住在貝克街,該死的,這些臭水溝骯臟賤民,竟然敢欺騙我?”
“您別生氣,管家先生。”威爾遜詳裝安撫,語氣帶著笑意,“或許您現(xiàn)在更應該感謝他們。”
看著伍德一雙小眼睛閃爍著狐疑,威爾遜意味深長地笑道:
“畢竟,還有誰能比一個巴克街來的沒規(guī)矩小鬼和他那滿嘴謊言的嬸嬸,更適合作為偷走雇主寶物的賊呢?”
“砰——”
一聲重響從花園傳來,像是某個花盆被碰倒。
“什么聲音?!”
兩道黑影瞬間遠離窗口。
門吱呀一聲開啟,矮胖的中年男人提著煤氣燈,目光警惕地掃過花園。
一個黑色的影子瞬間竄入黑暗,只留下草叢輕微晃動。
“似乎是一只貓,伍德先生。”門口另一位容貌英俊的年輕紳士說道。
聽聲音正是那位威爾遜先生。
伍德微微松了口氣,旋即冷哼:“該死的,艾瑟爾小姐的那只蠢貓又跑出籠子了。”
與此同時,墻角的李諾也松了口氣:該死的,哪兒來的野貓差點讓自己暴露!
“哦,我聽說過。”威爾遜挑眉,“那只肥胖的黑貓。”
“這位神秘的艾瑟爾小姐還真是品味獨特,呵呵......竟然養(yǎng)了一只象征邪惡和罪孽的黑貓。那只貓叫什么來著?”
“柴郡。”伍德喉結上下動了動,黏稠的尾音卡在氣管里,“以那個鄉(xiāng)下地方命名。”
“聽上去這位小姐對她在柴郡的生活很是喜歡,否則又怎么以此命名自己的寵物。那她為什么要來倫敦?”
“鬼知道吧?或許她并不喜歡那個地方,所以才給黑貓也命名柴郡,她是在詛咒那個地方......”
說話間,威爾遜已優(yōu)雅地披上黑色大衣。
“那么,我先告辭了,伍德先生。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希望明天一切順利。”
“一切將如您所愿。”
隨著威爾遜的背影漸漸沒入黑夜,房間外角落里傳來輕微的窸窣聲。
蜷縮許久四肢有些僵硬李諾終于緩緩站起,簡單活動四肢后,從角落里緩慢走出。
大概是在蹲得太久了,他動作僵硬,肢體極不協(xié)調,四肢不受控制地交錯,步伐怪異得仿佛在跳某種詭異的舞蹈。
事實上,他認為更主要的原因應該是——自己還沒習慣作為一只貓,應該如何行走。
……
距離李諾一發(fā)現(xiàn)自己寄生在一只貓身上,過去不到一星期。
他記得一開始是自己在下班回家路上過馬路時,被十字路口四個方向開來的四輛剎車失靈的汽車輪番撞擊,直接碾碎。
短短幾秒,過往的二十五年壓縮成走馬燈,在意識中狂奔,最后定格在一個神秘的巨大圓圈。
再次清醒時,他發(fā)現(xiàn)穿越進了另一個世界——十九世紀中葉的大不列顛聯(lián)合王國。
和小說里不同,他的魂穿是非常純粹的魂穿,他的靈魂無法控制任何一個活著的身體,不管是豪門貴族,還是街頭乞兒,甚至是瀕死的流浪漢,他都試過。
進入這些人的身體后,他只是一個外來旁觀者,無法操縱身體的任何行為,更別說鳩占鵲巢地壓制原身靈魂,替代他們生存在這個世界。
后來他終于成功了。
他成功控制了一具新鮮的尸體,剛死的那種。
雖然依然只是像是個外來寄生者一般,無法對那具身體產生真切的連接感,但好歹他可以控制那具身體做一些簡單操作。
比如行走——控制四肢從棺材里爬起來,嚇暈前來吊唁的賓客;比如進食——操縱下頜肌肉和牙齒咀嚼塞進嘴里的食物。
這是個相當精細的活,但尸體器官早已失去活性,無法進一步消化,食物最終只能從食道滑落,堆積在腹腔里,看上去像是懷孕。
他甚至還可以控制尸體的面部肌肉,扯出微笑。
他在一個商店里這樣做過,但嚇得周圍所有顧客驚叫連連,然后他就被趕出來了。
無論如何,雖然不甚完美,但這樣的日子,并非完全無法過。
李諾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三天后他的身體開始發(fā)臭,皮膚表層開始有蛆蟲蠕動。
臭味他自己聞不到,但他注意到手臂上那些蠕動的白色蟲子后。他意識到,寄生的這具身體腐爛了......
此后李諾又換了兩具。
但即便是秋日,找的尸體再新鮮,但始終保質期有限。
如果這個時代有防腐劑就好了。他想著。
更讓他苦惱的是,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對于附著身體和世界一切的感受在慢慢變淡——他知道自己殘留在這個世界的靈魂正在慢慢消失。
直到上星期二晚上,他如往常一樣,在敦倫西區(qū)肯辛頓的街道上行尸走肉,忽地感受了熟悉又陌生的召喚。
雖然隔著別墅花園的圍墻,他依然可以看見里面寬敞的后花園里,一只肥胖的黑貓正在一個巨型圓圈正中央,埋頭吃著東西。
那只貓身上仿佛有某種看不見的詭異引力,每一根毛發(fā)都在朝他搖旗吶喊:
來呀,快來呀,占據我的身體。
黑貓進食的圓形區(qū)域寸草不生,泥土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焦灰色,像是被某種無形之火灼燒過。
一切都神秘且詭異。
但他并無時間多做思考,眼前灰色暗影閃過,他便失去意識。
當他再次清醒時,確認這一次自己靈魂真的找到合適的宿主。一具活的身體——一只黑色的貓。
這只貓頭大臉圓,看似愚鈍,實際上也不怎么聰明。
李諾的靈魂入駐這只貓身體內后,貓原身的意識并未消失。
但那又怎樣,原身它只是一只貓。
李諾輕松掌控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他無法從這顆貓腦袋里獲取任何它之前的記憶,只能通過伯爵府上的傭人們了解到自己的大致情況。
原身貓是大不列顛聯(lián)合王國尊貴的斯賓塞伯爵的女兒——艾瑟爾小姐養(yǎng)的寵物,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
前些日子,從小到大一直居住在柴郡的伯爵莊園艾瑟爾小姐得知要來倫敦過冬,便懇求其父親將貓一同帶來。
對于這個長期養(yǎng)在鄉(xiāng)下的女兒,伯爵大人滿懷愧疚與寵愛。
他不僅應允了她的請求,還特意囑咐管家在倫敦肯辛頓伯爵莊園建造一座暖棚,既可供貓嬉戲,也能安置養(yǎng)在莊園里那些稀罕的花草。
但由于伯爵打算帶著艾瑟爾在返回倫敦時順路拜訪一位公爵,柴郡貓被提前送到倫敦莊園中。
李諾便是貓來倫敦的第一晚,便寄生貓身上的。
尊貴的伯爵小姐或許怎么也想不到,不過短短幾日的分別,她依舊還是那個她,但貓卻已不再是那只貓了。
他調整呼吸,試著控制這具身體行走。
他不是沒想過讓貓本身的意識控制這具身體行走和跳躍,畢竟沒有誰比一只貓更熟悉如何做一只貓。
但宿主的貓靈魂實在是太過懶惰。
它或許不理解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另外一個靈魂占據,但卻意識到現(xiàn)在好像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身體就會自動行走......
于是,除去吃和睡外的大部分時間,貓的原身意識幾乎都縮在某個角落里,任由李諾這個外來者掌控身體的主導權。
活該你被人罵胖貓的。
李諾很是刻薄地咒罵著一只小貓咪。
漸漸地,他步伐逐漸輕盈,高高上翹的尾巴也找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