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辛頓街，斯賓塞伯爵莊園。

渾身臟兮兮的李諾終究沒能逃過薩克斯比嬸嬸的一番數落。

不過，好在斯賓塞伯爵和艾瑟爾小姐終于返回府邸，包括薩克斯比嬸嬸在內的所有二等以上的仆役都需恭候，于兩位尊貴的主人用過午餐后，前往謁見。

作為廚娘之一，薩克斯比嬸嬸位列二等仆役，自然也在其中。

因此，她此時發揮的空間不大，只是簡單訓斥了李諾幾句，便催促他趕緊回房間換一身干凈衣服。

她也早已在房間里為他準備了食物。

“你最好繞著花園的內墻走，離主樓遠一點。”薩克斯比嬸嬸最后叮囑道，“免得那些從柴郡來的仆人把你當成偷溜進來的流浪漢，直接趕出去。”

薩克斯比嬸嬸的提醒很有必要。今天的伯爵府比往常更加熱鬧，仆人們進進出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而忙碌的氣息。

“里諾.萊克！”

【德蒙，他想干嘛？】

【反正不是來和你敘舊的。】

德蒙氣勢洶洶地攔住了李諾，質問道：“你早上跑到哪里去了？莊園里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特別是你昨天惹出的麻煩！”

指的自然昨天李諾讓壁爐走火，把客廳熏得烏煙瘴的事情。

德蒙是莊園的三等男仆，地位比李諾這種雜役小工高上一等。

由于他之前抱住了伍德的大腿，深得對方信賴，因此之前那位前任管家先生伍德指派給他的任務，他時常轉手丟給李諾這樣的底層雜工去做。

李諾態度謙卑，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自己早上的缺席。

德蒙卻不依不饒，劈頭蓋臉地數落起來——指責李諾懶惰成性，出身貧民窟的賊窩，昨天又惹出麻煩，害得大家辛苦清理了半天。

【顯然他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了?！?

【但我確實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接著，德蒙開始安排李諾下午的任務——清理伯爵府后院的馬廄。

這活兒向來沒人愿意干，通常會被丟給李諾和喬治這樣的雜工。但今天不知為何，今天卻被安排給了德蒙。

或許是因為伍德先生的倒臺，那些原本就對德蒙阿諛奉承的行徑嗤之以鼻的二等或一等仆役，終于找到了機會，給他穿上了小鞋。

看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明爭暗斗、拉幫結派。

但對于德蒙來說，既然還有比他身份更低的雜活小工，這種臟活累活怎么也不該輪到他頭上。

李諾爽快地應承下來。

【你這就答應他了？】

【不然呢？下午清理馬廄雖然惡心，但至少比被丟進煤窖或者下水道清理污漬強?！?

【我還以為你們未來人會有更多反抗精神。】

【哈，二十一世紀的牛馬工作沒比現在好多少?！?

沒走兩步，李諾迎面撞上了一個熟人——他理論上的室友喬治，另一名雜工。

這段時間喬治因為家中有事，近段時間一直住在東區的家中。每天往返奔波，路程遙遠，使他看起來憔悴不堪，眼下青黑。

正因如此，李諾才有機會獨享那間狹小的雜役房。

喬治的腳步很著急，一開始并沒有看見里諾。

李諾主動和他打了招呼，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回應，但眼神飄忽，顯然心事重重，聽薩克斯比嬸嬸說他家中出了變故。

他對這個樸實的室友頗有好感——在里諾.萊克的記憶中，喬治熱情善良。

喬治的臉色蒼白如紙，起初不愿多言，但最終紅了眼眶：“有些事，我實在憋不住了......里諾你是個好人，我想不如說給你聽吧?！?

李諾耐心聽完他的傾訴。原來，喬治的弟弟被人蠱惑，誤入了憲章派的隊伍，跟著去議會鬧事，結果被抓了起來。

“你說……他們會判他叛國罪嗎？”喬治的聲音顫抖。

李諾在記憶中搜尋著歷史書上聊聊幾句關于維多利亞時代憲章派的記載，那是一場聲勢浩大卻注定失敗的工人運動。

但他無法確定其中某個個體的命運，只能安慰道：“別太擔心，他們通常不會對年輕人下重手?！?

喬治繼續傾訴：“我母親得知消息后，便焦急地病倒了，現在高燒不退，咳血不止?！?

所以他不得不每天趕回家中照顧，但微薄的薪水根本無力承擔診所高昂的費用，只能找來一些江湖游醫，但那些庸醫開的藥方不僅無效，反而加重了病情。

“還是去找診所的醫生看看吧”

“診金太高了?！眴讨慰嘈?。

李諾沒說話，從口袋里掏出四克朗銀幣（1克朗等于五先令）遞給喬治。

喬治愣住了。

“你弟弟的事或許難以掌控，但你母親的病情本不該如此嚴重。她需要一位靠譜的醫生，給她開些對癥的藥。這些錢，就先拿去看病吧?！?

“可這太多了......”喬治聲音發顫。要知道，他們這樣的雜役一周工錢不過兩克朗。

“收下吧，”李諾擺擺手，“我平日里吃穿都有薩克斯比嬸嬸照料，用不著多少錢。”

喬治眼眶發紅：“謝謝，我一定會還你的，里諾?！?

李諾目送喬治離開，沒有說話。

【那四克朗.......看著眼生?！?

【剛德蒙給我的，大概是他讓我下午幫他干活，就把他的工錢也給我了?！?

【......你或許在我們這行也是有些天賦的?！?

【說實話，在那四個克朗進我口袋之前，我也沒感應到......所以要么是德蒙偷偷塞給我的，要么還是你的肌肉記憶。】

“里諾.萊克！”

腦內正激烈交流間，又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今天可真夠熱鬧的。】

“警長先生，威廉先生。二位好呀，又見面了?！?

看見眼前兩位熟悉的先生，李諾的嘴角瞬間如被彈簧彈開，眼睛也彎成月牙。

雷斯垂德警長板著臉：“小子，你是在給伯爵府挖第二條地下通道嗎？”

一旁的威廉上尉聞言，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拿不準這位素來暴躁又不茍言笑的警長先生是認真詢問還是在開玩笑？

“警長先生，您可別開這種玩笑?！崩钪Z燦爛的笑容瞬間變成苦笑，“剛在外面摔了一跤，已經被薩克斯比嬸嬸數落過了?！?

“摔了一跤？”雷斯垂德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渾身上下都臟兮兮的李諾，“摔了一跤后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嗎？”

好在他對李諾的悲慘遭遇并無更多興趣，很快便直奔主題：“小子，說說你是怎么認識威爾遜的吧?！?

【他專門來問你如何認識威爾遜的?！?

里諾.萊克在腦中囑咐。

【看來他們已經知道威爾遜是薩克斯比嬸嬸介紹給管家伍德的】

【并且他們是跳過薩克斯比嬸嬸直接找上門，否則嬸嬸剛就通風報信了。所以他們知道最初認識威爾遜的人是我?！?

【不過你放心如實回答就行，易布斯先生已經打點好一切。】

“在牢豬酒館認識的?！崩钪Z按照里諾.萊克的記憶，老實回答道，“考文特花園附近的一家小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