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兩人因犯錯被老猶太打得奄奄一息時,路過的薩克斯比嬸嬸救下了他們,以及另一個因不聽費金的話而被餓了三天的女孩南希。
薩克斯比嬸嬸帶著三個小竊賊,租住在好心的鎖匠易布斯先生的二樓,同時替他工作。
當然,這中間發生的事情,遠非幾句話能夠概括。
但總而言之,原本在老猶太那里只需在街上扒手帕和錢包的里諾.萊克,在犯罪知識和技能的深度與廣度上,都得到了大幅提升。
起初,他們只是協助易布斯先生處理一些贓物生意。客戶包括老猶太這樣的少年犯罪頭目,以及巴克街那些自由扒手和翻窗的戰利品。
比如剛才那些銀質燭臺,后續被進鎖匠鋪里間的爐子里溶掉,制作成成色各異的銀條。
比如那還剩半瓶香水,大概率會摻入劣質香精和水,再套上精美的包裝偽裝成全新的法蘭西進口高檔貨——通過“黑鯊號”進入倫敦碼頭,路徑清晰可靠。
至于女士內衣......銷路更是五花八門。
純潔的里諾.萊克不愿多說。
直到某天,一位來自街道對面那座紅房子的神秘訪客,趁著薩克斯比嬸嬸和易布斯先生不在,給了他們每人一塊糖霜小餅干。
他們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加入了黑月會的外圍組織,開始為這個盤踞在倫敦陰影中的龐然大物效力。
后來他們才知道,那位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被稱為“使者”,是黑月會的高級成員。
他每月會造訪巴克街一兩次,向街上大大小小說得上名的犯罪團體收取提成。
除了這些小型幫派,黑月會還豢養了一批天賦不錯的“小馬仔”——大多是幫派收留的孤兒或流浪兒。使者若覺得某個孩子有潛力,便會將其納入麾下,獨立培養。
這些馬仔無需向原幫派繳納每日收獲,但必須定期完成黑月會派發的任務。作為回報,他們會得到比例不高的抽成金,以及續命的糖霜。
當然,任務執行中,黑月會也會提供必要的支持。
里諾.萊克三人就這樣被選中,成了黑月會的“潛力股”。
第一次服用糖霜后,里諾便很少再見到使者。盡管薩克斯比嬸嬸時常咒罵那位黑袍人,但在三個孩子尚未認清糖霜本質前,他們甚至覺得使者人還不錯。
他總會安排各類身懷絕技的導師來到易布斯鎖匠鋪,教授他們五花八門的技能:從最基本的認字、寫字,到聯合王國各地區的不同的口音和俚語,再到基礎的拳腳功夫和一些看上去奇怪且無用的知識——
他們的“工作”也隨之升級,從扒竊銷贓,逐漸演變成入室行竊、詐騙,甚至更危險的勾當。
起初,里諾.萊克極度抗拒。
不僅因為任務的性質越來越惡劣(雖然薩克斯比嬸嬸曾“安慰”他們:被條子抓住的下場都一樣,最壞不過絞刑架,偷貴族錢包和殺人放火的結局并無區別),更因為——
從小就被命運掐著脖子做事的他,連偷竊對象的選擇自由都沒有了。
他們原本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規矩。
但因為黑月會的陰影下,他們別無選擇。
李諾站在二樓的閣樓窗前,目光掃過巴克街擁擠破敗的房屋。
灰暗的磚墻間,一棟紅色屋頂的房子格外顯眼。
【看見那棟紅房子了嗎?】
【嗯?】
【那是黑月會的人每次來巴克街的落腳點。易布斯先生現在就在那里領取糖霜。】
腦中里諾.萊克的咬牙切齒。
【總有一天,我們會去那里,親手宰了那個黑袍雜碎。】
【我們?你是指你和奧利弗以及南希?對了,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
短暫的沉默后。
【我是說,我和你。】
街道對面,易布斯先生的身影匆匆穿過泥濘的馬路,消失在矮樓的陰影中。
沒過多久,樓下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易布斯先生推門而入,手里攥著一個黑色藥劑瓶,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好消息,孩子。”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略微發顫,“他們給了我們季度份額!”
“季度份額?”
【這意味著藥劑劑量更大,每季度服用一次就夠了。
最開始是每周,然后是雙周,接著是每月,現在終于熬到了季度。】
【那你也算是逐漸好起來了。】
【.....】
感受到顱內里諾.萊克的無語,李諾倒是挺開心的。
“他們說這次表現得很好,”易布斯先生搓著手,發自肺腑的開心,“所以今后都會按季度發放。”
“太好了。”李諾也跟著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笑容,“使者先生真是大好人。”
某種程度,他覺得自己和剛才的紅發年輕人差不多,明明被人坑了,卻還要感恩戴德。
區別是,年輕人并不知道真相,所以他真心實意的感謝易布斯先生。
而里諾.萊克對黑月會的憎恨早已刻進骨髓。
【你這樣一對比,好像我更賤一點。】
【生存而已,也不必妄自菲薄。】
多年的歷練讓里諾.萊克深諳偽裝之道,更擅長掩飾所有情緒。
并且他很早就發現,用笑容比面無表情的撲克臉更容易操作,也更能降低他人的戒心。
而李諾同樣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方法,特別是在他需要繼續以里諾.萊克的身份生活下去的情況下。
“薩克斯比太太的那份也在里面,你一起帶回去吧。”
易布斯先生將藥劑瓶遞過來:“對了,雖然還沒有新的安排,但上面希望你們繼續留在斯賓塞伯爵府。那里比較方便。”
李諾點點頭:“好在薩克斯比嬸嬸挺喜歡那里的,她說她可以一直在那里養老。”
“伯爵的酒窖里肯定堆滿了杜松子酒。”易布斯先生舔了舔嘴唇。
“最近她更偏愛威士忌,以及從愛丁堡運到伯爵府上的烈性艾爾。”
易布斯先生露出一臉羨慕的表情。
離開時,李諾將兜里那只軟皮錢包遞了過去。
“有些舊了,”易布斯先生推了推眼鏡,“不過是鱷魚皮的,做工也不錯...2英鎊如何?”
“換成先令和便士吧。”李諾爽快地答應。
他很清楚,易布斯先生不會像對待那個紅毛年輕人一樣糊弄他——畢竟他知道這行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