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賓塞伯爵的收藏室位于莊園后花園左側一角，光線充足，寬敞明亮，分為里外兩間。

外間高柜則精心分類陳列著各色古董和藝術珍品，中央?yún)^(qū)域擺放著異國奇珍和新奇異物，里間的書架上展示著珍貴書籍，以及那個裝有“希望之心”的保險箱。

身份尊貴的斯賓斯家族第七代伯爵家族產業(yè)極大，對政治興趣寥寥，卻在藝術和文學領域造詣極深。

大概恰恰因此，他與王國女王夫婦結下了非同尋常的深厚友誼。

收藏室的鑰匙一直由伯爵最信任的斯賓塞家族守衛(wèi)軍長官威廉上尉保管。

每周一，管家伍德先生都會向威廉上尉取鑰匙，帶領兩名女仆進行例行清掃。

當然，管家先生并不親自清掃。

他總是悠閑地坐在正中那扇碩大的窗戶下，一邊品茶，一邊監(jiān)工，偶爾還能享受倫敦難得的陽光。

今天并非周一，但因為艾瑟爾小姐第一次回到在倫敦的家，伯爵希望別墅絕對干凈整潔之余，也給女兒準備隆重的歡迎驚喜。

于是，伍德先生安排府上傭人們進行額外打掃工作，清潔范圍包括收藏室。

因為人手緊缺，里諾.萊克這個雜活小工自然也來幫忙。

這很合理。

李諾無法拒絕。

“你負責清理里間四排書架。”

女傭瑪麗仔細叮囑：“每一個角落都要擦得一塵不染，伯爵大人最討厭看見灰塵。”

“瑪麗姐，您就放心吧。“李諾嘴角上揚，露出真誠燦爛的笑，“您可以完全相信我。”

“相信你這個滑頭？”瑪麗笑著說，眼神中閃過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

【她對你竟還有幾分愧疚。】腦中聲音里諾.萊克的聲音響起。

【是對你里諾.萊克的愧疚吧。】

【你沒來之前，她每次看見我就讓我離她遠離點，還跟薩克斯比嬸嬸告狀說我沒禮貌。】里諾.萊克表示不認同。

【你把她遞給你的手帕用去擦拭骯臟的餐桌，然后又遞還給她讓她用來擦拭嘴角。或許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比你更懂禮貌更討女士喜歡一點。】李諾翻了個白眼。

對面瑪麗很快調整情緒，繼續(xù)囑咐：“一會兒你只管清理那些書架，其他的千萬別亂動。”

“男人們總是毛手毛腳，伯爵大人這些珍貴的寶物要是被你不小心弄壞了，薩克斯比大娘可要擔大麻煩了。”

李諾眨了眨眼，再三保證不會亂動。瑪麗這才放心，轉身向外間走去。

“瑪麗小姐。”

在她的背影即將消失在視線中時，李諾叫住了她。

瑪麗回頭，眼底微微有些局促不安：“怎么了？”

“伍德先生今天不來了嗎？”李諾一臉好奇。

“今天莊園里事務繁多，伍德先生得照看別處，應該不會過來了。”

李諾乖巧點頭。

這老登是想撇清關系，連收藏室都不敢靠近。

“瑪麗小姐。”

在女傭瘦小的身影即將再次消失時，李諾再次叫住她。

“又怎么了？”瑪麗轉身，臉上已有些許煩躁。

“您今天的裙子真好看。”

李諾嘴角上揚，眼睛彎彎。

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真誠的光芒，語氣由衷贊嘆。

【嘖嘖，真有你的。】腦中傳來里諾.萊克調侃的聲音。

【閉嘴。】

瑪麗愣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紅暈。

“謝謝你的稱贊，親愛的里諾。”她輕聲說道。

很少有女人能對他人對自己容貌和打扮的贊美無動于衷，至少瑪麗做不到。

更何況，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她的確特意穿上了自己最愛的紫色長裙。

高大的書架如同屏障，擋住李諾的全部視線。

他看不見外間的任何景象，當然，外間的瑪麗也看不見他。

但李諾什么也沒做，除了老實地擦拭著書架，順便抽出幾本名字怪異的書籍隨意翻閱著：

《眾神的啟示》、《歷史的儀式》、《三面的圣恩》。

李諾眨了眨眼，至高真神在上。

伯爵大人的收藏室竟然有這么多的禁書！

在大不列顛，圣一教是大不列顛唯一正統(tǒng)國教。

圣一教只信奉一位神明——全知全能的至高真神。祂是創(chuàng)世之主、萬物的主宰，也是王國統(tǒng)治的神圣基石。

任何提及其他神祇的典籍，都被視為對神圣的褻瀆；任何探討異教儀式的文字，都被定為蠱惑人心的邪說。

【所謂的至高真神，真的存在嗎？】

【有呀。不是給你看過了嗎？至高真神的神跡。】

里諾.萊克的所謂給他看過，是指給他展示過記憶中的神跡。

那段記憶來自一位至高真神信徒的訴說。

在圣堂的燭光中，虔誠的信徒跪于冰冷的石板之上，懇求至高真神賜福他的命運。

神恩應邀而至。信徒親眼目睹了至高真神座下六天使之一的命運天使——莫伊拉降臨。

然而，當莫伊拉離去，環(huán)繞天使身周灼熱而耀眼的光芒令信徒失去了雙眼。

自此，這位永生困于黑暗的信徒的信仰愈發(fā)堅定。

“命織天使親自告訴我，失去雙眼便是我的命運。”

【比起神跡，我更愿意稱之為事故......】

【給你展示你卻依舊不相信，你還問我干什么？】

【問問而已，我現(xiàn)在挺理解瑪麗小姐的，你這人真不好相處。】

要讓來自21世紀、長在某東方大國、經(jīng)歷過九年義務教育還上過大學的李諾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真神降臨”和“虔誠信仰”這套，還是有點困難。

雖然這個世界的確有不少神秘事件發(fā)生——比如他自己，一個四處寄生的孤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時間緩慢流逝，李諾瞥了一眼墻上那排名貴的鐘表，已經(jīng)過去接近兩個鐘頭了，書架已經(jīng)來回擦了兩次了。

瑪麗小姐應該快要開始她的表演了吧？

不得不承認，緊張以外，李諾心中還有幾分莫名的小期待。

“里諾，里諾，你出來一下。”

果然，沒過一會兒，瑪麗的呼喊從外間傳來。

他正欲回應，卻聽外面的聲音驟然提高。

“天啊，里諾，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半天都不回答？”

李諾呆立原地：無實物生演啊？

該配合她演出的自己可不能缺席。

他快步走出里間，露出無辜討好地笑：“瑪麗小姐，您喚我很多聲嗎？抱歉，可能我太專注于打掃沒聽到……“

“清理得怎么樣了？”瑪麗表情不自然地打斷他，“沒偷懶吧？”

“那是當然，瑪麗小姐。”李諾拍了拍胸脯，“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您可以去檢查。”

“我這邊清潔完就去。”瑪麗敷衍的點頭。

“對了，薩克斯比大娘剛捎來個消息，讓你過去幫忙。”

“薩克斯比嬸嬸找我？”李諾故作疑惑，“她在廚房？”

“應該是。剛好這里清潔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一個人來就行。你去幫幫她吧。”

“好的，瑪麗小姐。”李諾揉了揉微酸的手臂，“辛苦您了，我這就去找薩克斯比嬸嬸。”

他離開時，幾名斯賓塞家族守衛(wèi)兵還守在門口，收藏室中都是貴重珍品，每次清掃，他們都會守在外面。

這座坐落在肯辛頓最繁華地帶的豪華莊園，一年中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空置的。

只有在每年冬季的貴族社交季，主人才會短暫歸來。

然而，莊園里卻常年配備著嚴密的安保，其中一大半的原因，正是那間陳列著各種奇珍異寶的收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