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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局者,無退路

青竹山

山風拂過,撩動枝葉,簌簌作響。

石洞內(nèi)穹頂垂落的螢石幽碧如磷,青熒的微光堪堪籠住少年單薄身形。

林默雙腿盤坐于地,身下一張破舊不堪的陳年蒲團,草莖斷裂翻卷,膝骨早已被碎石硌得發(fā)麻。

他神色凝重,掐著法訣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額間細汗在幽光中閃爍。

一滴鐘乳水珠墜在懸垂的蛛絲上,將斷未斷。

十年前,他魂穿至此,只因身是私生子,便被無情拋棄,送去蕭家做了質(zhì)子。

機緣巧合下,族內(nèi)一人渡劫失敗,竟發(fā)現(xiàn)自己能吞噬天劫余燼。

此刻,他正以心神為筆,靈氣與余燼為墨,在黃符上精心勾畫。

青煙繚繞間,隱約可見符面上漸漸浮現(xiàn)出雷霆紋路。

符筆收鋒的剎那,金芒沒入符紙,暗紫色雷紋在黃符表面游走,背面浮現(xiàn)古篆「玄雷」二字。

“數(shù)年摸索,今日終于煉化此劫氣!”

林默看著手中流轉(zhuǎn)的符箓,薄唇輕啟,聲音低沉。

他屈指輕彈符箓,雷光化作細流沒入心竅之中。

洞口傳來夜梟啼叫,抬眸望去,月勺已悄然移過半空。

林默心底默念:“總算是趕上了,有此符勝算又添幾分。”

抬手緊了緊身上洗得發(fā)白的素袍,快步朝著山寨走去。

舍堂廊下,風燈搖晃。

林默踩著青磚上斑駁的月影,轉(zhuǎn)過回廊。

入目便是蕭族的蕭雪瑤,身著一襲月白色的羅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形。

微風拂過,撩動她的裙擺與發(fā)絲。

隱約可見腰間絲帶勒出的凹陷,飽滿胸線隨步伐在衣料下起伏如浪,每走一步都像要沖破那層白紗。

此刻她神色焦急,美目不停地四處張望,腳步急促地在原地打轉(zhuǎn)。

林默見狀,穩(wěn)步走近,待距離合適后。

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蕭小姐。”

蕭雪瑤聞聲一驚,迅速轉(zhuǎn)過身,見是林默,眉眼間的愁緒瞬間消散,露出一抹溫婉笑意,皓腕輕抬。

柔聲說道:“林默,此處并無旁人,不必如此多禮。”

林默微微點頭:“蕭小姐,可是來找趙軒兄的?”

蕭雪瑤柳眉輕蹙,神色間滿是焦急與無奈。

“正是此事。

后日趙軒哥便要渡劫沖擊三境,我滿心憂思,實在難以安枕。

本想親自去見他,可有諸多不便。

林默,還望你能幫我叫他出來。”

林默神色平靜,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小事一樁,我這便去。”

蕭雪瑤眼中波光流轉(zhuǎn),蓮步輕移,靠近幾分。

“這次又要有勞你了。”

“蕭小姐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言罷,再次行禮,而后轉(zhuǎn)身,穩(wěn)步朝著舍堂內(nèi)走去。

林默脊背挺直步伐沉穩(wěn),就在轉(zhuǎn)身剎那,臉上恰到好處的淡笑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仿若寒霜的冷漠。

他一手推開舍堂的門,舍堂內(nèi)燭火搖曳,光影交錯。

趙軒正坐在案前,專注地翻閱著手中的古籍。

側(cè)桌旁,三人圍坐在一起,正閑聊得起勁。

“趙兄,長廊處有人找你。”

林默走到趙軒面前,聲音沉穩(wěn),不卑不亢。

趙軒聞言,緩緩抬眸,放下手中古籍,站起身,抬手拍了拍林默的肩膀。

淡笑道:“多謝,我這就去。”

他理了理衣擺,抬步朝門外走去——

“田哥,你瞧,這狗腿子又去給人傳話了。”

張陽看著林默的背影,臉上浮起一抹嘲諷笑意。

田文跟著嗤笑:“指不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獻殷勤呢。”

兩人相視,哄笑出聲,笑聲在舍堂里格外刺耳。

林默仿若未聞,他深知。

心胸淺薄者,常因咒罵而怒、夸贊而喜,可這些不過是旁人看法。為旁人看法而活,注定是可憐之人。

一直以來,都秉持著這樣的處世之道,外界的紛紛擾擾從不曾動搖他分毫。

他徑直走進自己的房榻,利落盤腿坐下,閉眼、沉息,雙手放膝,專心運轉(zhuǎn)心竅修行。

見林默沒反應(yīng),田文罵得更來勁。

脖子一梗,扯著嗓子叫嚷“爛木頭一個!修行這么多年,才一境中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還想高攀人家姑娘”

一邊說著,一邊夸張地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飛濺。

張陽斜靠在桌旁“算了田哥,你再瞧瞧趙軒那小子,天賦高也就罷了,這艷福還不淺,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吶”

趙虎一聽,眼睛瞬間瞪得滾圓,雙手在空中肆意比劃著,繪聲繪色地描述。

“我見過蕭雪瑤,那腰肢軟若無骨,走路一扭一擺的,胸脯高聳,屁股渾圓。

簡直就是個勾魂的妖精!能和她睡一晚,我少活十年都愿意,嘿嘿……”

“我看那趙軒今晚是回不來咯,說不定正和那姑娘顛鸞倒鳳呢!”

“哈哈哈……”兩人笑得前仰后合。

田文鼻子里冷哼一聲“提他作甚?

還不是靠本命符箓才有這修為。

我要是有那玩意兒,早就突破三境了,說不定都到五境了,哪輪得到他在這兒顯擺!”

下巴一揚,斜睨一眼,嘴角扯出抹嘲諷,右手隨意一擺。

張陽立馬賠笑,身子前傾,點頭哈腰道:“對對對,田哥您要有那符箓,早成尊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而林默始終沉默不語。

辰時,濕冷的霧氣從山林間彌漫開來,絲絲縷縷地滲進外宣堂。

堂內(nèi),雕梁畫棟,飛檐斗拱層層交錯,精致的木雕與細膩的彩繪在朦朧光線的映照下,若隱若現(xiàn)。

此刻,族中修行者們匯聚于此,相互交談著。

三位家老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上臺來。

強大威壓如浪潮般散開,震落廊檐的晨露,眾人瞬間安靜。

隨后,年約五十的家主從后緩緩走出。

面容堅毅,濃眉下目光深邃,身著黑色長袍,沉穩(wěn)莊重。

家主負手而立,神色凝重,聲音低沉有力:“今日將諸位召集,有兩件要事相告。

其一,趙軒不日沖擊三境,望族中子弟以他為楷模,潛心修行,莫失提升之機”

“趙軒?那可是族中百年難遇的天才,和少主并稱二杰,天賦高得沒話說!”

“哼,不過運氣好,靠本命符箓才一路突破。我要有那符箓,成就絕不比他差!”

“話雖如此,但趙軒天賦驚人,三年從初入修行一路突破到現(xiàn)在,這速度世間罕見。”

臺下族人議論紛紛。

林默靜靜站在最后一排,宛如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聽著周圍的議論,不禁想起前世看過的小說。

心下暗自思忖“這不就是主角劇本嗎?

被家族拋棄后,高人傳承,天賦覺醒,一路開掛,紅顏相伴,最終登頂。

而我唯有自己,和堅持。”

一只站在樹上的鳥,從來就不會擔心樹枝會折斷,因為它相信的不是樹枝,而是在自己的翅膀。

想到這,林默內(nèi)心不妒反喜。

家主神色冷峻,猛地一拂袖,臺下討論聲戛然而止。

“其二,家族已與他族議定聯(lián)姻,這是關(guān)乎家族興衰的大事。

從籌備到交際,族中上下務(wù)必全力以赴,確保萬無一失。”

“都各自散去,莫要忘了今天之事。趙軒,你隨我來議事殿。”

眾人聞言,紛紛行禮后,陸續(xù)離開外宣堂。

林默雙腳剛踏出外宣堂的門樓,就聽到后方傳來一聲呼喊。

蕭雪瑤蓮步輕移,快速追上林默。

“林默,我有一事相求。”

“蕭小姐客氣了,但凡力所能及,林某定當全力以赴。”

林默聞聲轉(zhuǎn)身,神色平靜溫和,語氣謙遜有禮。

蕭雪瑤柳眉輕蹙,眸光迅速掃視一圈周圍來往的人群,而后蓮指輕抬,掩著唇,壓低聲音道。

“此處人多眼雜,我們換個地方詳說。”

“好的。”

林默心領(lǐng)神會,沉穩(wěn)地點頭應(yīng)道。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靜心亭。

微風拂過,亭畔的花枝輕輕搖曳,落下幾縷芬芳。

“現(xiàn)下總可以說說所為何事了吧?”林默輕聲詢問道。

蕭雪瑤下意識地攥緊裙擺,聲音帶著一絲急切“我別無他求,只求明日能進福澤谷。”

林默皺了皺眉,神色嚴肅:“蕭小姐,渡劫關(guān)乎修行者生死,一點干擾都可能讓他功虧一簣,危及性命。”

“我自是知曉其中利害!”蕭雪瑤眼眶泛紅,聲音微微發(fā)顫“可若不能守在他身邊渡劫,我實在難以心安。”

話落,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那泫然欲泣的模樣,任誰瞧了都忍不住心疼。

少頃,他緩緩點了點頭,語氣低沉且鄭重:“好吧,蕭小姐。

明日辰時二刻我看守時將另外一人支開,你掐準時間進去。

但記住,只能遠觀,切勿靠近,更不能出聲”

蕭雪瑤忙不迭點頭“好的,一定一定!”裙擺一旋,轉(zhuǎn)身匆匆離開,腳步輕快得如同一只雀兒。

望著蕭雪瑤離去的背影,林默臉上維持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陰鷙。

議事殿內(nèi),青石地面沁著冷光,蟠龍金柱投下交錯暗影,檀香混著陳舊木質(zhì)的澀味滯在殿梁間。

家主高坐主位,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三位家老分坐兩旁,各有神態(tài),卻都透著沉穩(wěn)與精明。

趙軒恭立下方,身姿挺拔,微微垂首,神色恭敬。

家主神色凝重,緩緩站起身來,雙手背負于身后。

“趙軒,修煉如逆水行舟,不可急于求成,否則功虧一簣。”

趙軒聞言,立刻雙手抱拳,身體微微前傾,神色恭敬。

“請家主、家老放心,晚輩定當銘記教誨,全力以赴,不負家族期望。”

說罷,他微微抬起頭,目光炯炯,直視家主。

“既如此,我也不多言。”

隨即向一旁的下人遞了個眼色,下人立刻會意,快步取來一袋精元石。

家主將其接過,遞向趙軒,說道:“你收下,好生利用。”

“多謝家主賞賜,晚輩定當倍加珍惜,努力修煉,不負家主的厚愛。”

趙軒忙上前一步,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靈元石,微微低頭。

“退下吧,好好準備。”

家主神色平靜緩步重新坐回主位,靠向椅背。

趙軒躬身行禮,步伐沉穩(wěn)地退下,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噠噠——

清脆的聲音殿內(nèi)響起,家主手指輕輕敲打著椅子扶手,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此子是塊美玉,但仍需打磨。”

“他畢竟是質(zhì)子,天賦雖好,可畢竟不是家族血脈”三家老語氣中帶著一絲隱憂“難免會心存異心,日后恐生變故。”

“天賦難得,白白浪費實在可惜。”二家老冷冷開口“不如在他身上設(shè)下禁制,既能掌控他的生死,又能讓他為家族所用,一舉兩得。”

“這孩子雖說不是本族之人,可自幼便是老夫?qū)⑺囵B(yǎng)長大。”

大家老語氣堅定,眼神中透著信任與慈愛,“這么多年的教導與陪伴,我信他不會忘恩負義,定會忠于家族。”

家主敲動的手指驟然停止,那清脆的“噠噠”聲戛然而止。

整個議事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三位家老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轉(zhuǎn)頭看向發(fā)聲處。

只見家主神色平靜,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三位家老身上,微微頷首。

三家老心領(lǐng)神會

家主輕咳一聲,抬手理了理衣袖,緩緩開口:“好了,此事暫且不談了。倒是那聯(lián)姻......”

次日辰時,福澤谷。

谷中云霧翻涌,細密的水珠彌漫在空氣中,帶來絲絲涼意。

四周怪石突兀聳立,石體粗糙,布滿歲月雕琢的痕跡。

田文守在谷口,眉頭擰成死結(jié),一邊不耐煩地踱步,一邊嘟囔:

“這鬼地方又冷又無聊,同為質(zhì)子憑啥他趙軒能沖擊三境,老子卻只能在這守門?”

正說著,

趙軒闊步而來,一襲繡著金色雕紋的白色長袍隨風輕擺,周身裹挾著一層微光。

田文臉色瞬間轉(zhuǎn)變,原本的怨憤一掃而空,滿臉堆笑,小跑上前。

“趙師兄,您來啦!今天肯定能順利突破,到時候可別忘了提攜兄弟我!”

趙軒微微點頭,徑直走進山谷,沒理會田文。

田文嘴唇不自覺地抖動,暗自啐了一口,低聲咒罵道:“呸,神氣什么!”

不多時,林默的身影出現(xiàn)在福澤谷口。

田文余光瞥見林默,猛地直起身子,脖子一梗,扯著嗓子破口大罵。

“你這狗娘養(yǎng)的,咋才來?”

林默仿若未聞,既不回應(yīng),也不辯解。

“哼,剛走了個自以為是的,又來你這個悶不吭聲的狗東西,真他媽倒胃口!”

田文見林默毫無反應(yīng),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躥得更高。

他滿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隨著他劇烈的喘息一下一下跳動,嘴里不停地咒罵著。

林默緩緩走進,與田文錯身的瞬間。

右手雙指符箓驟現(xiàn),手腕輕抖,符箓?cè)缫坏篮ⅲ备钕蛱镂难屎怼?

田文瞳孔驟縮,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下意識抬手捂喉。

“你……”字剛從他顫抖的嘴唇間擠出,聲音便戛然而止。

符箓精準地從后頸繞出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落回林默左手。

剎那間,

血光四濺,濃稠的鮮血從田文斷裂的脖頸處噴射而出,在空中彌漫成一片血霧。

田文的頭顱與身體瞬間分離,頭顱在空中翻滾,臉上驚恐的神情凝固,失去支撐的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直直向后栽倒。

滾燙的鮮血在地面迅速蔓延,匯聚成一灘暗紅色血泊,空氣中彌漫著刺鼻腥味。

林默靜靜佇立在谷口,冷眸中平靜無波。

手指下意識地在身側(cè)輕點,在心中默默推算著時間,腦海之中,各種謀劃與考量不斷交織。

是的,人吶一旦有了退路,無論是你愿意還是不愿意接受的退路,

就不會用盡全力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何嘗不是一種勇氣與智慧的抉擇。

他不在遲疑,聲音低沉卻清晰,仿若裹挾著穿透歲月的力量,緩緩道。

“豈懼遠途多荊棘,且將風雨酒中談,唯有堅持力可破,必凌絕頂攬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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