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初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
雪從鉛灰色的天空簌簌落下,很快便將整個山寨覆蓋。
放眼望去,山寨一片銀白,房屋、街道、樹木,皆被雪層層包裹。
唯有那一片翠竹,在這冰天雪地中,依舊倔強地保持著一抹青綠色,與皚皚白雪相互映襯,顯得格外醒目。
山寨的街道上,積雪沒過了腳踝,走在上面,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蕭清婉和林默并排走著。
沿途,不時有凡人停下腳步,恭敬地向著蕭清婉行禮,口中喚道:“大小姐好!”
蕭清婉面帶微笑,微微點頭回應。
在這山寨之中,蕭清婉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從不似他人那般,身處高位,對凡人肆意欺壓。
在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眼中,地位卑微的凡人仿若螻蟻,不值一提。
然而蕭清婉不同,心懷悲憫,常常向凡人施以援手。
有的人站得高,看不到底下的風景,漸漸的,不再把自己以外的人當人。
有人提議管理牲畜,讓牲畜有所空閑,避免牲畜累死。
有人提議多澆點水,來年會有更多更新的草芥長出。
唯獨沒人提出要把人,當人看。
蕭清婉微微側頭,看向林默,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一絲復雜:
“林默哥,今日叫我出來,所為何事?”
說著,下意識地揪了揪衣角,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
她的心中,早已被昨晚父親告知林默殺死趙軒的事情攪得一團亂麻。
既難以相信,又不敢不信。
趙軒對她而言,如同哥哥一般,陪伴她長大,感情深厚。
而林默,自初次相見,便在她心中種下了特別的情愫,可這份感情究竟是最初的心動,還是如今深沉的愛意,她自己也理不清、看不透。
更讓其糾結的是,父親的叮囑,為了家族,潛藏在林默身邊,必要時……殺了他。
這些念頭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
“無事,只是前天答應過你,多陪陪你!”
林默轉頭望向她,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說話間,輕輕撣了撣肩頭的積雪。
心中卻暗自思忖:“看來大家老已經把我殺了趙軒的事告訴她了,不過這也沒什么大礙。”
“嗯!”
蕭清婉輕聲應道,聲音里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微微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雪地,腳尖不自覺地在雪上畫著圈。
林默抬眼望向遠方的石橋,雪花密密麻麻地落滿溪流的水面,溪水被雪覆蓋,流淌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來,只偶爾傳來微弱的潺潺聲。
“清婉,今日看你似乎有些不悅,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默關切地問道,同時停下腳步,目光專注地看著她。
“沒事,林默哥,昨日你為何要說出認輸的話?”
蕭清婉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與不解,微微皺眉,眼睛緊緊盯著林默的臉。
“清婉,不怕你笑話,我確實不敵他,早點認輸,也省得徒增尷尬。”
林默平靜地回道,一邊說,一邊繼續向前走去,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那也可以過幾招之后再認輸,這樣也不至于讓大家覺得你太過懦弱。”
蕭清婉質疑道,眼神中滿是困惑,她快走兩步,跟上林默的步伐。
“清婉說得在理,是我考慮欠妥,讓大家老面上無光了。”
林默微微低頭,帶著歉意說道。
“我有件事想問你!”
蕭清婉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林默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目光溫柔如水,說道:
“什么事情?”
蕭清婉內心痛苦地掙扎著。
她害怕林默對她撒謊,可更怕他承認那件可怕的事。
嘴唇微微輕咬,雙眸漸漸泛紅,那句“趙軒是不是你所殺?”在喉嚨里打轉,終是沒能說出口。
猶豫片刻后,她轉而問道:
“你喜歡我嗎?”
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一絲顫抖,說完,她緊張地攥著衣角,眼睛緊緊盯著林默。
“喜歡?”
林默聞言,微微一愣,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嗯?”
蕭清婉抬起頭,眼神中滿是期待與緊張,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喜歡,清婉你既漂亮,心地又善良,誰會不喜歡你呢?”
林默摸了摸頭,笑著說道,那笑容看似真誠,卻又仿佛藏著些許深意。
蕭清婉說道:“嗯,喜歡就好!林默哥,你把傘收了吧。”
聲音輕柔,帶著一絲別樣的情緒,同時伸出手,輕輕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
聞言,林默收起手中的油紙傘。
蕭清婉伸出雙手,雪花一片一片,輕輕地飄落在她的手心。
雪花在她溫熱的掌心漸漸融化,化作一滴水珠。
林默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中流露出一絲別樣的神情,那神情一閃而過,仿若夜空中瞬間劃過的流星,轉瞬便消散不見。
暗自思忖:“終還是沒有問出啊!”
二人繼續向著石橋走去,漫天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落在他們的肩頭、發梢。
遠處,山巒與天地融為一體,皆被白雪覆蓋,白茫茫一片。
蕭清婉玉頸輕轉,微微側著頭,美目含情,癡癡地凝望著林默,口中喃喃低語道:
千里雪
共白頭
此間意
慕長留
......
三日后,會盟臺。
凜冽寒風呼嘯而過,三族眾人如潮水般紛紛站立在下方,神色各異。
樓臺上,三家家主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炬地俯瞰著下方。
蕭族家老們在臺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分隊事宜。
蕭晦宇站在高處,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二境以下的,去大家老那邊,相互選擇隊員,二境的就在這兒分配!”聲音如同洪鐘,在會盟臺上空回蕩。
“柳如絲,蘇行,蕭岳衡!”
“蕭佑澤,柳天,蘇三!”
“蘇山,柳目,蕭夏!”
……
隨著一個個名字從蕭晦宇口中吐出,被點到的人迅速按照指令行動起來。
有的腳步急切,匆匆朝指定方向奔去;有的沉穩地整理下衣衫,穩步按指令行動。
三家老的傳令者也齊聲說道:“報到名字的,趕緊歸隊,去后方待命!”
不多時,臺上人員愈發稀少,恰似退潮般漸漸散去。
最后,只剩下林默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臺上,在空曠的臺上格外顯眼,寒風肆意卷過,肆意撩動他的衣袂。
蕭晦宇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陰笑,說道:
“林默,老夫給你安排幾個隊員?”
說話間,微微前傾,眼睛瞇起,打量著林默,
“多謝三家老好意,不必了。”
林默神色平靜,語氣淡然地回應道,眼神中透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堅定。
“哼,這規矩可不會因你一人改變,哪怕你孤身一人,也得去完成任務。要是在獸潮里丟了小命,可別怪老夫沒提醒你。”
蕭晦宇見林默不為所動,臉色一沉,語氣冰冷且強硬,向前跨出一步,似乎想用氣勢壓迫林默。
林默微微點頭,語氣平穩:
“噢,原來是這樣啊。”
蕭晦宇見林默如此淡定,心里涌起一股不悅,臉上閃過一絲怒色。
往前邁了兩步,雙手背在身后,繼續道:
“別逞強了,還是老夫給你找倆人吧。就你之前那表現,三族里誰愿意跟你組隊?”
在他看來,林默這等“怯戰之徒”,三族中絕不可能找到愿意與他組隊的人。
林默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輕輕擺手,語氣透著不容置疑:
“不勞煩了。”
三家老聽聞,眉頭瞬間擰成“川”字,滿臉憤怒與不解。
“這三族誰不知道你是個未戰先怯之人,怎么可能有人愿意跟你?你不接受,進獸潮必死無疑;接受了,正好按計劃除掉你。”
“那好吧。”蕭晦宇一邊冷哼著,一邊伸手拿過記錄冊,提筆就要寫下林默單獨行動的安排。
恰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