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兒，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尖兒了，今個天氣不錯，咱們勘測隊看樣子快出發嘍，趕緊的。”

第二天一大早，經過一整夜的休息，精神無比抖擻的瞿小明搖醒了還在說夢話的李荃。

迎著晨曦，海洲市水下考古隊的專業勘測船踏浪號起錨駛向了預定海域。

甲板上方懸吊著一只黃色的形似小型飛碟的設備，人們正忙碌著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那邊廂瞿小明在諄諄叮囑著李荃怎樣操作這具經過他手改裝的儀器。起初李荃似乎還沒抓到門道，設備久久沒有反應，瞿小明倒也不惱，繼續耐心講解。其他同來的眾人紛紛圍攏在一旁觀看，看了沒多會兒，都開始嘖嘖贊嘆這水下無人機的精巧來。與此同時李荃也把設備操縱地漸入佳境，瞿小明見他已然駕輕就熟，隨即放心地走出駕駛艙往更衣室去。剛才他幾近磨破嘴皮，好不容易向吳娜討來了下水的機會，這時正興沖沖地去換潛水服。

換完衣服出來，見到那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瞿小明急急走了幾步，撥開人群。只見船上后部的機械臂已經回收回來，濕漉漉地放下了一截外表面滿是牡蠣殼的物體在甲板上。

“這是加特林10管機關炮啊！”

瞿小明在旁邊看了沒一會兒突然叫到。要知道，在當年，這種機關炮唯有北洋水師威名赫赫的致遠和她的姊妹艦靖遠裝備過。這一早無疑就收到了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雖然按照規定，還要經過一系列的鑒別和確認程序。

“別著急下結論，直接證據我們還沒有拿到。現在所有人最后檢查一遍潛水裝具的氣密性，我們準備下水！”

瞿小明下意識地扭頭，只見吳娜也已經是一身潛水服，正在對一票隊員發號施令。

幾年下來的朝夕相處，吳娜的處事風格瞿小明早已了然于胸。平時閑暇的時候，她絕對能和手下人打成一片；可一到工作時，她就是那種別人口中的雷厲風行，永遠精力充沛那咱就不說了，手下犯錯呲人也是毫不含糊。瞿小明和他這個姐的私交雖說很不賴，可真要是工作上出了差池，也別想著免俗，就乖乖地等著挨呲吧。

他有時禁不住想，吳娜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跟她這種強勢的人設肯定不無關系。天地良心，作為生活中的最佳鐵磁，瞿小明可沒少給他這個姐介紹，像什么相熟的拳館的教練啦，什么參加鐵三時候結識的同齡才俊啦。礙于面子，每回瞿小明一介紹，吳娜也都去赴約相親，可是每次見過一面之后那就沒有然后了……

時間一長，小明也就不好意思再接著撮合。私下聚會聊起這個話題，小明總是打趣道他這個姐擇偶要求太高，這時候吳娜也總是不置可否，然后習慣性嘆一口氣，幽幽地說也許她的命中注定之人不屬于這個時代吧。

幾分鐘后，如同大青魚般矯健的幾個身影翱游在大東溝的波濤中，旋即猛地下潛，鉆入了海面之下。那一帶屬于淺海，水深至多七八十米，所以沒費多少功夫，他們就潛到了海底，并且很快定位了被大量珊瑚和牡蠣覆蓋包裹的古沉船的位置。游在最前方的吳娜向緊隨其后的瞿小明和其他隊員示意了一下，眾人魚貫著緩緩靠近目標。

就從剛剛開始，瞿小明沒來由地不知哪里來的異樣感覺，總覺得周圍有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他能確信那不是四周海洋生物的眼睛。在這幽深的海底，身隨心轉，身旁端的是水底世界的情致，如若是換了一般人，尤其是第一次潛水的，定會欣賞四周的景致還來不及。但自己已是多次下到海底河底探秘的考古隊員，職業賦予了他不同于常人的敏感。咳，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瞿小明心中念道，深吸一口氣緊跟上吳娜她們。

眼見得離那沉船遺跡愈來愈近，瞿小明已然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四周仿佛剎那間安靜下來。逾百年的時光，洋流的沖擊和侵蝕，冰冷的海床足以將當初的鋼鐵巨獸變成了如今魚兒棲息休憩的樂園。然而那雖然淬火但仍依稀可辨的船艙，折斷的桅桿，散落四周呈不規則圓錐狀的鐵疙瘩（炮彈）無言地訴說著它當年曾經歷過怎樣一場慘烈的戰斗。

“大家兩人一組，分散開進行地毯式搜索，全員注意安全。小明，你跟著我。”

水下對講機里呲啦啦地傳來吳娜的聲音，因為水底環境干擾的緣故，聲音時斷時續的。

“姐，那是什么？”

瞿小明屬實眼尖，指著前邊一個方向示意吳娜。循著他所指的望去，起初只看到一堆淤泥，然而定情一看，那淤泥里隱隱有亮晶晶的所在，兩人趕緊游了過去。到了那東西近前，他們小心翼翼地撥開海泥，見到破碎的瓷片數枚，其上隱隱有字。瞿小明從隨身的防水小包里掏出一樣古怪的東西，三棱無角，說話間把這東西湊了上去。吳娜剛想阻止，說也奇怪，這古怪的玩意瞬間吸附了那些瓷片，經過一陣令人目眩的操作，竟然自動將原本四散的瓷片拼合到了一起，兩人的眼前立即出現一個圓形瓷餐盤，隔著厚重的水下呼吸面罩和目鏡，餐盤上赫然出現“致遠”的篆體字。

瞿小明只覺得腦海中轟的一下，饒是他事先有著心理準備，可當魂牽夢縈的那艘英雄的艦船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他還是被極大地震撼了。面對著這斑駁的，高度殘損的遺跡，有一剎那，他有一種真實的感覺-自己穿越了時空隧道，被拉回一百多年前那個秋日午后的戰場。他就站在致遠號的甲板上，耳畔是兩百多名水手震天的吶喊“撞沉吉野，撞沉吉野！”腳下的鐵甲艦劈開波浪，穿過四周因炮彈紛紛落下激起的水柱，無畏地向前向前，然而一陣巨大的爆炸聲之后，一切歸于了平靜……

恍惚間，水下對講機中傳來其他隊員的聲音，他們報告已經將收集到有價值的物品歸集好，先行返回考察船去了。

“小明，把我們找到的致遠白瓷餐盤和其他東西收到專用的收納盒里，我們也準備上浮回去踏浪號。”

吳娜的聲音把魂游天外的瞿小明拽回了現實，于是兩人稍作收拾，扯動潛水服上的空氣閥放掉部分空氣，慢慢往海面浮潛而上。

就在這時，踏浪號上的人們見到天色突然間昏暗了下來，剛才還平靜無風的海面驟然狂風大作，海浪由遠及近，猛烈搖動著這艘2800噸級的考古勘測船。

“隊長，瞿哥，快上來，天氣有變！”

對講機中傳來了李荃焦急的聲音。快要接近海平面的吳娜和瞿小明顯然也注意到了異樣，同時加快了上浮的速度。

“等等，那是什么，漩渦！好大的漩渦！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接應隊長和瞿哥！”

對講機里李荃的聲音從方才的焦急轉變成了驚懼。

幾乎同一瞬間，正往海面上浮的兩人猛然看到他們前方不遠處的海底，不知何時出現了巨大的水柱，那水柱正呈逆時針方向劇烈旋轉。

吳娜和瞿小明心知被漩渦吸進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馬上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竭盡全力地劃水。然而有時不得不承認，人類在自然的偉力面前形同螻蟻。兩個人沒有游出二十米的距離，終究沒有逃脫。瞿小明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靠”，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就如同鐵釘遇上磁鐵一般朝著那水柱直沖過去而毫無辦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