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驛館之時已月上三更,為了不打擾到大家休息,瞿朗回來的時候特地把腳步放到輕得不能再輕。
然而當他甫一踏入驛館大堂,依舊燈火通明。嚴復、楊用霖、林永生等幾人起初都圍坐在交談著什么,見到瞿朗進來都默契地停止了談話,他們望向瞿朗的眼神有種平日里從未有過的怪異。
穿越者被這不對勁的氣氛不禁震懾住了,在場的幾人還是都沒有說話,就這樣保持了片刻的安靜,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句子來概括就是安靜地瘆人,只能聽到銀針掉落的聲響。盡管如此這般只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瞿朗卻分明感覺過了一個世紀。
還是瞿朗的擁躉嚴復率先打破了這越來越讓人窒息的沉默。
“瞿兄,方才我等眾人在裕格的宴會上和英夷鬧得不歡而散,大家都是早早就回來,卻唯獨不見了你?!?
“沒錯,我們大家著急尋你,本以為你迷路了,哪知折返回去有人看見你和裕格碰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良久……”林永生也順勢接口道。
咳原來是因為這個,大家一定是誤會我和英國佬在聊些無可告人的秘密勾當呢,自己得趕緊解釋清楚才好,可是也不知怎么的,下面一番言語反弄巧成拙,以犯了眾怒的方式說出。
只見他微一躬身,屈臂成圓,左掌于外,裹住右掌,行了一個抱拳禮,緩緩道:“各位,讓大家等我著實是過意不去,瞿某之所以去了這么久,實是我和裕格總督剛談了一筆交易,談的還不錯……”
“什么?交易?瞿兄你怎能如此,剛才你也看到了,那裕格說是宴請,卻明擺著是要羞辱與我等,羞辱我華夏,瞿兄怎還和這種人談交易?”
嚴復不覺音量提高了八度,并且刻意退后幾步,和瞿朗拉開距離,像是不認識了瞿朗一般。環視在場其他人,他們臉上的神情也從瞿朗剛進來時的微蒙寒霜頓時轉成了慍怒。
切自己這張嘴,怎么這么笨,不把前因后果詳述清楚,難怪大伙兒要誤解自己,瞿朗在心中恨恨地罵自己。
瞿朗剛想出言解釋,只聽楊用霖冷冷地問道:“你們所談的是何交易?”
原本想說自己和裕格談的是關于技術入股的事,可是馬上反應過來,活在一個十九世紀閉塞國度的人們,肯定聽不懂什么叫股份,什么又叫分紅,他只好轉換一種說法,向他的同窗慢慢解釋。
“怪我沒講清楚,我就是想借著裕格這股東風,從英國人那兒搜刮些錢財,我想著今后咱們學堂,船政局還有馬尾造船廠有許多地方要用到錢,他們英國人用不齒卑鄙的手段賺走了咱大清的銀子,有機會何不拿回來用在正途上,充實咱們的海防?”
“可是常言道無功不受祿,那裕格能讓你空手套白狼?”聽到瞿朗這么說,林永生和嚴復不約而同問出了這句話來,與此同時,他們語氣也稍稍和緩了一些。
“是這樣,我讓裕格給了我三天時間,三日期限一到,給他演示那遙控船模,定叫他大吃一驚,屆時有他這個堂堂總督擔保,由我技術參股,分得英屬東印度公司的些微收益那是妥妥的。
聽瞿朗把原委一一道明,方才此間沉悶蕭索的氣氛終是慢慢舒解了。
“原是如此,瞿兄總是這般語不驚人死不休,這還又夾帶了一個新名詞-遙控船模,我等真是深切體會到茍日新日日新的意味了……”
見到誤會已消除終于破冰,瞿朗終于松了口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過要做成此事,朗還要請諸位幫我一個忙,我那遙控船模還需要準備些許材料,主要是桐木,覆銅片,橡膠,漆油等之類,這些想來在此地要找到不難,其他還有部分東西我可自行湊齊?!?
“但憑吩咐,我等必定襄助瞿兄做成那遙控船模,今日天色晚了,早些歇息。”
楊用霖,嚴復,林永生等人都各自恭敬回施了一個抱拳禮,于是各人回房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眾人便分頭去找尋制作船模的材料,瞿朗也是早早就起了,因為他知道有幾樣東西,比方說要操控船只必定要用到的 2.4 G無線遙控器,光有遙控器這個信號發射裝置還不行,裝到模型里的接收器得有吧?還有電刷,微型電機都得做出來安上去……
之所以向裕格索要了三天時間,一來做這些東西他是很駕輕就熟,可他即便再手拿把攥的,一兩天也是下不來;再者考慮到把萬年清號修理好差不多也是需要三日,和滿剌加總督討價還價離開之時,他特意多加了一個要求,就是萬年清得趕緊修好咯,席間與船政學生們鬧得再不愉快,可一碼歸一碼不是?
裕格當然不會在乎這些,說你放心,三日后修理好的“萬年清”一定在港口整裝待命,屆時船上的新鮮蔬果,肉類,淡水,上好的燃煤全都給補足咯,他們大英帝國什么時候缺過這幾個錢?
總督最后看向瞿朗的時候,那古怪的眼神就如同在說:“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就等三天后,你給我展示什么自如進退的奇船了,不用操舵手掌舵,船會自己動?放眼全世界真是聞所未聞,可不要到那時候鬧了笑話……”
瞿朗可不管這些,這次他打定主意,決心做個頂大號的遙控船模,心說到時讓你英國佬開開眼。
要說老祖宗屬實創造了不少言簡意賅的順溜成語,比方說閉門造車,當然瞿朗知道這其實是個貶義詞,不過能傳情達意就行了,古人說閉門造車,那我就是“閉門造船”。
歷經三個晝夜通宵達旦的敲敲打打之后,瞿朗最后逐一按動 2.4G無線遙控器上的按鈕進行調試,見各項機動轉向,推進轉舵功能都正常,他才放心地從桌案前面站起,嘿呦那叫一個酸麻,方才全神貫注于眼前的手工,都沒顧得上好好活動活動。待到腿麻稍微緩解,他舒服地伸了伸懶腰,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句“大功告成!”。
聽聞瞿朗已經把遙控船模做出來了,大家紛紛第一時間過來看。咦,那東西上面蓋了一層布,不過從體積上看確實夠大,足足擺滿了三張大幾案。
越過因熬了幾個通宵雙眼布滿血絲的瞿朗身旁,林永生滿懷好奇走到那個大東西前方,打趣道:“怎么,跟我們還賣關子?”
“哪能啊,這玩意本應該上了漆油之后到蔭房慢慢晾干的,可惜時間倉促只好先在上方架塊布……”瞿朗解釋著。這時湊近的林永生才發現那塊布不是直接鋪在那東西上面,而是由三張大幾案拼在一起而成的寬大桌子的邊緣,插著一圈被截短的筷子,那塊布原是蓋在這圈筷子上,相當于給這東西造了個頂棚。
“好了,我看晾得差不多了,給大伙兒看看吧!瞿三,幫忙把布揭開……”他那可憐的小兄弟被瞿朗生拉硬拽著打下手,也是幾天沒合眼。
耗盡心神完成的作品隨著覆布的漸漸褪去緩緩露出了真容,那船頎長的造形,船艏窄而船尾寬,占據視野絕大部分的是整整一塊平直寬敞的甲板,可以清楚地看到甲板上畫著幾條線。船的右舷略略靠后的位置是一處明顯的凸起,置身于寬大甲板的圍繞下就好比浮于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小島,更奇怪的是這船上竟然看不到一門炮,想來不像是軍艦。
“這是什么船?怎么我們從來沒見過,你見過嗎?……”眾人不禁愕然,百思不得其解之余紛紛拉著身邊人問詢起來。
瞿朗平靜地說:“此乃航母,時間還是太過倉促,沒有來得及做艦載機的模型,有艦無機不能算完整的戰斗力,算了。走,咱們大家現在出去找處水洼測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