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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漂亮的當鋪老板娘
在人口稠密的帕丁頓教區(qū)南端,有一片由牛津街、劍橋臺地、普雷德街、埃奇韋爾路和春街圍成的長方形區(qū)域。這里聚集著幾條破舊的街道,其單調乏味的景象與附近蘇塞克斯廣場和蘭開斯特門的宏偉建筑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些街道上,處處可見半貧困的壓抑景象,這種景象在倫敦比其他任何英國城市都更為明顯。房屋仿佛從未傳出過笑聲;窗簾要么破損,要么骯臟;走出家門的人們臉上寫滿了焦慮與沮喪。
這里的店鋪主要售賣劣質食品,拐角處的酒館也毫無吸引力或特色。任何走進這些街道的人,都會感受到一種難以擺脫的破敗感,最終帶著沉重的心情逃離,心中不禁疑惑:這些住在灰暗、死氣沉沉的“籠子”里的人是誰?他們做什么?想什么?生活對他們意味著什么?就連在陰溝里爭奪垃圾的麻雀,也比倫敦其他地方的麻雀顯得無精打采;而坐在門階上的孩子們,仿佛肯辛頓花園的草地、樹木、陽光都遠在戈壁沙漠一般。在這片街區(qū),生活仿佛停滯在死水之中,無人能激起一絲波瀾。
十一月的一個下午,在這片街區(qū)中一條稍顯體面的街道上,一棟較為整潔的房子的頂層房間里,一位年輕人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
此時已是下午五點,天色漸暗,整日綿綿不斷的細雨將天空中的煤灰沖刷到本就灰暗的屋頂上。
窗外的景象雖然凄涼,卻遠不及他此刻的處境令人絕望。他口袋空空,腹中饑餓,腳下的街道比他的人生還要缺乏歡樂。
前一天,他花光了最后一分錢——那僅有的幾枚硬幣換來的不過是一口食物和一杯飲品。自那之后,他便再未進食。此刻,饑餓感正逐漸侵蝕他的身體,而樓下飄來的煎鯡魚氣味更是讓他幾近瘋狂。
他轉身環(huán)顧身后的小房間。房間簡陋,家具破舊,唯一的可取之處是還算干凈,盡管帶著一種灰暗的色調。一張床、一個洗臉架、一個五斗柜和兩把椅子——這些家具在任何二手商販那里都只需幾先令便可購得。
角落里放著他的行李箱,里面裝著他僅有的財產(chǎn),除了幾本整齊排列在壁爐架上的書和一張小桌上散落的書寫工具。若有人仔細觀察這些書、書寫工具以及散落在吸墨紙上的幾頁手稿,便會立刻明白:這是一個文學追夢者的故事,他在職業(yè)生涯的初期便痛苦地發(fā)現(xiàn),文學是所有職業(yè)中最不穩(wěn)定的。
一陣猶豫的敲門聲后,一位女人走了進來——她是那種在這片街道上隨處可見的類型:身材瘦高,未老先衰,總是被煩惱纏身,臉上寫滿焦慮,仿佛隨時準備迎接不幸。此刻,她看著自己的房客,臉上滿是擔憂;而年輕人則因尷尬而滿臉通紅。他非常清楚她的來意——卻無力回應她的請求。
“勞里斯頓先生,”她低聲說道,“您什么時候能給我一點錢?已經(jīng)快六個星期了,您知道的,房租和稅費……”
安德魯·勞里斯頓搖了搖頭——不是否認,而是無奈。“弗利特威克太太,”他回答道,“我一拿到錢就立刻給您!前幾天我跟您說過,我賣了兩篇故事——我已經(jīng)要求他們立刻付款,支票隨時可能寄到。我還等著另一張支票——真奇怪,它們怎么還沒到。只要一收到,我馬上跟您結清。我自己也急需錢——和您一樣急!”
“我知道,勞里斯頓先生,”弗利特威克太太附和道,“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來打擾您。但大房東今晚就要錢,而且——請原諒我這么說——在您收到支票之前,為什么不先弄點現(xiàn)錢呢?”
勞里斯頓帶著驚訝的神情看向房東太太。“我該怎么做?”他問道。
“您有一塊很好的金表,勞里斯頓先生,”她答道,“任何當鋪——我相信附近有很多!——都會借給您幾英鎊。也許您以前從沒去過當鋪?沒有?——唉,我以前也沒去過,但自從開始出租房間后,就不得不去了。如果我有您這么好的表,絕不會讓自己口袋里沒錢!只要有錢進來,您隨時可以把東西贖回來——勞里斯頓先生,哪怕只有幾英鎊,我也會感激不盡。我的房東太苛刻了……”
勞里斯頓轉身拿起帽子。“好吧,弗利特威克太太,”他平靜地說,“我去試試看。我——我從來沒想過這個辦法。”
女人離開后,他關上門,從口袋里掏出那塊表仔細端詳——這是一塊老式但精致的金表,曾屬于他的父親。毫無疑問,當鋪會愿意為它放款。但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要與當鋪打交道。
大約兩年前,他來到倫敦,夢想用筆桿子闖出一番名堂。初來時,他手頭還有一點積蓄。然而,這些錢逐漸耗盡,而補充它的難度遠超出他的預期。最終,他淪落到這間廉價出租屋里,身無分文,而他那兩篇被采納的故事的稿費卻遲遲未到。更糟的是,他迫不得已向遠在蘇格蘭的一位老同學求助,希望能借到一筆錢,但至今杳無音訊。
整整四天,他都在等待郵差的敲門聲,希望能帶來一絲轉機,卻一無所獲。此刻,他心灰意冷,絕望至極。但——至少還有這只懷表!
他走出房間,在昏暗的煤氣燈照亮的樓梯上,遇到了另一位房客——一位名叫梅爾基奧·魯賓斯坦的年輕猶太人,住在樓下的房間。他是個安靜、和善的小個子,勞里斯頓偶爾會和他聊上幾句。他手指上戴著戒指,領帶上別著一枚大別針,還有一條沉甸甸的表鏈,看起來像是真金或是精致的仿品。這些細節(jié)讓勞里斯頓覺得,他或許能給自己一些建議。他叫住了對方,臉上帶著一絲羞澀和尷尬的紅暈。
“我說!”他說道,“我——事實上,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暫時的,你知道——我想用我的表借點錢。你能告訴我附近有哪家靠譜的當鋪嗎?”
梅爾基,在這棟房子里,大家都這樣叫他。他調亮了煤氣燈,伸出一只修長的手。“讓我看看那塊表,”他用輕柔的、略帶口音的聲音簡短地說道,“我對表挺在行的,先生。”
勞里斯頓把表遞過去,好奇地看著梅爾基以一副專業(yè)而熟練的樣子仔細檢查表的里里外外。突然,梅爾基抬起頭看著他。“您不會是想賣掉這塊表吧,勞里斯頓先生?”
他幾乎是誘哄地問道,“我可以出三英鎊——現(xiàn)金。”
“謝謝——但我絕不會賣掉它,”勞里斯頓回答。
“那四英鎊呢?”梅爾基催促道,“這樣吧!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出四英鎊十先令!現(xiàn)金,立刻!”
“不!”勞里斯頓堅定地說,“這是我父親的遺物。我不想賣——我只想借點錢。”
梅爾基把表塞回主人手里。
“您去普雷德街吧,先生,”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您會看到一家掛著‘丹尼爾·穆爾特紐斯’招牌的店。他是我的親戚——他會幫您的。如果您愿意,可以提我的名字。他會公平交易的。如果您哪天想賣表,別忘了找我。”
勞里斯頓笑了笑,走下樓梯,踏入陰沉的夜色中。普雷德街離這里只有幾步之遙,不到五分鐘,他就站在了丹尼爾·穆爾特紐斯的店門前。現(xiàn)在他才注意到,自己曾多次經(jīng)過這家店,卻從未留意過它那奇怪的名字。
櫥窗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從鉆石、珍珠到古老的象牙和各種小擺設,全都藏在鐵柵欄后面。若是一位古董收藏家,恐怕會在這櫥窗前駐足半小時——但勞里斯頓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快步走向一條昏暗的側巷,那里有一扇門,門上掛著一塊微微發(fā)光的招牌,上面寫著:典當處。
他推開門,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是幾個用木板隔開的小隔間,每個隔間僅容一人。此時,所有隔間都空著。他走進其中一個,四下張望,卻不見人影,便輕輕敲了敲柜臺。他本以為會看到一位年邁的猶太老人,然而,輕盈的腳步聲從店鋪深處傳來,勞里斯頓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位年輕而極為漂亮的女孩。她手里拿著刺繡,用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打量著他。兩人對視片刻,沉默無言。
“您好?”女孩終于開口,“有什么能幫您的嗎?”
勞里斯頓回過神來。
“呃——穆爾特紐斯先生在嗎?”他問道,“我——其實我是來找他的。”
“穆爾特紐斯先生出去了,”女孩回答,“但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以負責。”
她平靜地打量著勞里斯頓,看到他白皙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
“我祖父不在時,我負責店里的生意,”她繼續(xù)說道,“您是想借錢嗎?”
勞里斯頓紅著臉掏出表,推到她面前。
“正是如此,”他回答,“我想用這塊表借點錢。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房客——梅爾基·魯賓斯坦先生——說我可以在這里借到錢。這塊表可是貨真價實的好表。”
女孩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幾乎帶著調侃的意味,仿佛看穿了他的天真,隨后漫不經(jīng)心地拿起表。
“哦,是梅爾基介紹您來的,是嗎?”她微笑著說,“我明白了!”她仔細檢查了表,啪的一聲打開表蓋,然后抬頭看向勞里斯頓。“您想借多少錢?”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