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掛，則不成仙！”

林野吐出一口濁氣，凡人肉身根本就是漏水的篩子，光要在體內留住靈氣，就得經歷抽筋換髓般的折磨。

《小周天吐納功》明明白白寫著煉氣十二層分四境。可他才卡在第一層門檻就耗了三月有余。引氣入體時經脈如針扎，聚氣丹田時五內似火燒。待到勉強凝出一縷游絲般的靈力，晨鐘早已敲過三遍。

“叮——”

胸口鈴鐺驟響，修復著撕裂的經脈，傳來的涼意，讓他想起前世冰闊樂的暢快。

林野胎穿到玄黃界，父母死得早，或許是潛意識喚醒前世“牛馬異象”內卷自身，在正陽宗外門做了十年佃戶。

直到三個月前，在父母墳前祭拜的時候，撿到一個鈴鐺，才覺醒前世宿慧。

說是鈴鐺，不如說是鐘，或是鼎，關鍵沒有鈴錘。

林野自小操勞過度，從撿回鈴鐺開始，不僅暗疾自愈，且往后日漸健碩，即便勞累過度，睡一覺必生龍活虎。

每到夜間，便見鈴鐺暗紋流轉，星輝煞是耀眼。貼著肌膚時會滲出涼意，連蚊蟲都繞道三尺。林野自忖，或許是個寶貝，只是一時弄不清。

這個世界，仙道長青，人人可修煉，無非是高低貴賤。

又因太過昌盛，資源有限，求內不求外，導致凡人修仙步步維艱。加上人體天生羸弱，無法直接承載靈氣。必須開拓經脈，形成靈脈，引導天地靈氣，滋養肉身，洗去塵垢，蛻去凡胎……

寒露至，秋漸濃，蟬噤荷殘，對土里刨食的莊稼漢來說正是好時節。金濤卷地，珠穗堆云，意味著能多茍活一年。

天光蒙亮，林野哼著小曲下地了，褲腿裹著露水，指縫嵌滿草屑，捻起一粒靈谷也不剝殼，丟進嘴中干嚼。新谷香氣混著汗味，美得林野渾身一顫：“九九成……”

剛成熟的胚芽滲出苦漿，滑過喉頭卻勾出絲縷甘甜，這是煉氣期才懂的滋味：靈氣催生的谷粒，凡人無福消受。

“呸！呸！”

林野吐掉谷皮，蹲下身子，掐掉帶青皮的谷穗，擠出白漿才舒坦，倒不是他有怪癖，而是這敗絮有靈氣滋養，可比雜草還招恨，不僅奪靈還吸食養分，必須根除。

前世總認為，修仙該御劍飛天，蕩妖斬魔，誰料如今還是要在泥水里討生活。

林野掄起鋤頭，挖開田埂將水放干，方便半月后收割。

一想到司農管事王癩頭那張臉，林野不禁有些惡寒。

每次在收取靈米時，總要克扣兩成工錢，作為經手費。

林野喉結滾動，將未出口的咒罵，咽成一聲輕笑。

布谷、布谷！

遠處傳來布谷鳥啼鳴，撞在靈田大陣上變成燒鳥。

田壟排水是水磨功夫。

林野坐在田埂上，見四下無人，旋即暗掐祛塵訣。指尖亮起淡藍光暈的剎那！

林野渾身一哆嗦，淡淡舒爽直沖天靈蓋，如情竇初開時輕觸二八少女，身上泥點竟活過來一般自動脫離……

“咔嚓！”

稻穗深處傳來悶響。

林野目光一凝，煉氣而生的靈識，雖不及筑基神識，卻也大大增強了感知能力。

“引力術！”

林野指間法訣變幻，靈田上空驟然凝出無形渦流。

秸稈猛地一彈，那只米粒大小的噬靈蟲突然懸停，鬼臉斑紋在薄翅下泛著幽光。

林野呼吸一滯，本就半生不熟的引力術戛然而止。

“嗤！”

噬靈蟲雙翅高頻震顫，在潰散靈壓中撕開一線生機。

林野眼睜睜看著它化作墨綠殘影，發出細若蚊蚋的嘶鳴，像是嗤笑嘲諷一般。

林野被氣笑，旋即并指如電，兩指精準夾住蟲身：

“小樣，再撲棱啊！”

指腹傳來甲殼觸感，噬靈蟲腹部六足仍在瘋狂劃動。

“奇怪，這只噬靈蟲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劇痛打斷林野思緒。

噬靈蟲口器突然暴長三寸，細如牛毛的尖刺正瘋狂吮吸他指尖精血。

“孽畜！”

林野甩手動作扯出道道殘影，可那噬靈蟲死死烙在皮肉間。他能清晰感覺到體內靈力竟順著傷口傾瀉而出，早上剛穩固的煉氣根基竟開始松動。

“我#！”

“這禍害專噬靈氣，沒想到連修士都啃？！”

林野正要用力碾死它，這噬靈蟲可是與他有血仇，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不知道，王癩頭受不受得了……”

林野倒掉裝水的竹筒，費勁拔下噬靈蟲丟了進去。

噬靈蟲并不稀奇，可以說隨處可見，對凡人無害。通常都是一群出現，林野幼時無聊時常拍來玩。否則，也不會出于習慣，徒手去抓。

林野目光掃過田壟，又抬頭望向靈田大陣并無異常。

也許只是個意外。

若是大量噬靈蟲出現，必然影響靈米交付。加上靈田沃土遭到損毀，莫說來年其他靈農日子會怎樣。

至少，他這本就不富裕的狀況，會雪上加霜。

林野深吸口氣，強壓心中焦躁，頓感身體被掏空。趕忙盤膝而坐，十指結印如含苞青蓮開始吐納。隨著呼吸變得綿長，漸漸四周浮起點點光斑，便是游離在天地間的靈氣。

他太熟悉這般景象了。

十年間不止一次的感知天地靈氣，只因不開脈不修仙，一直未敢引入體內。

但此時不同往日，周身毛孔豁然洞開，靈氣如小蝌蚪找到媽媽般涌入經脈。

靈氣流經脈絡，匯聚丹田氣海，酥麻如蟻爬，就在即將完成一周天循環時。

林野只覺體內有熱流噴出，全身氣血開始翻涌。連肢體都在變大，淤塞的穴竅接連炸響，百骸滾燙如巖漿。

“呃啊！”

林野忍不住叫出聲，猛然瞪大眼睛，只見四周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他瘋狂涌來，十畝靈稻瞬間變得青黃不接。

“你娘我拱之，如犁三畝鹽堿地！”

林野強行中斷吐納，霍然起身，心臟不斷拍擊胸腔。

“叮——”

胸口鈴鐺顫鳴不止，其上暗紋如波流轉，凝結一層薄霧，不斷滲入林野體內。

“這是……”

林野心中狂喜，原本處于崩潰邊緣的煉氣根基不但得到穩固，那薄霧轉化的靈氣，使得靈力不斷粗壯，滋養肉身。

“嘔——”

喉嚨腥甜翻涌，吐出一口污血。

林野踉蹌扶住田埂，周身毛孔噴張，流出濃稠的黑紅穢物。像陳年泔水混著腐肉，頓時胃中痙攣，酸水逆涌。

滂臭！

惡臭使得竹筒內的噬靈蟲瘋狂躁動，撞擊筒壁。

林野啞然一笑，知道這是功法上所述的洗毛伐髓。環首四顧，目力竟穿透晨霧看清數十丈外的稻穗。

此時晨霧未散，收割期至，田壟勞作的也不多。

林野掐動祛塵訣，污垢雖減，可那股粘膩感和濃烈的臭味，實在難以言喻。

氣味飄散，可了不得。

驚得老張家的黃狗一個激靈躥起，撞翻狗盆。

“汪！汪汪！”

一犬吠形，百犬吠聲。

村頭到村尾的土狗全炸了窩。麻桿黑背帶頭沖鋒，尾巴掃飛王寡婦晾的咸魚干。

林野瞳孔一縮，反手抄起田淤抹在身上。這招還是跟掏糞的老劉頭學的。上個月他掉進旱廁，全村的狗愣是跟了三里地。

“王麻子！管管你家破狗！”

林野邊吼邊扯下身上單衣，好在他的小破房就在田壟，連忙裹上一兜草木灰，朝著遠處山泉奔去。

活像一個偷雞賊。

身后土狗絡繹不絕，尾巴在土路上掃出扇形。

“撲通！”

林野跳進山泉，洗了半天才徹底洗干凈。

隨即閉目內視，丹田內那一絲靈力，變成數縷。

而經脈條條剔透，打破了不開脈不修仙的桎梏。之后只要不斷打熬靈力。隨著靈力增多，便能突破到煉氣二層，最終形成氣旋突破煉氣三層……

林野暫時只知道這么多，因為小周天吐納功只能修煉到煉氣初期，后續的功法需突破煉氣初期才能獲得。

“叮——”

林野摩挲胸口鈴鐺，“沒想到這個寶貝不僅能吸收月華，還能榨汁靈植。”

“想來司農殿內的藥圃、那些靈藥、靈果，應該比靈田靈谷的靈氣濃郁吧？！”

時常聽說書先生講，仙人長生不死，彈指叩天門。

傳聞有一條很長的江，巨蛟騰空，萬人目睹，直接被蒼天大派弟子徒手捏死。

還有一條很黃的河，老黿截流，洪水倒灌，被路過的無良道人當場烤來吃。

飛劍斬妖，除魔衛道！

作為穿越者，天生對這些東西敏感，心生向往。

當年996沒猝死，如今007種田反倒練出腹肌了。

那仙人之流，何嘗不可一試？我輩豈是蓬蒿人，若不一探仙途，不是白來一遭？！

那么問題來了，月底正陽宗來收靈米，拿什么交付？

“林野！”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野渾身繃緊，是王癩頭的副手周世仁踏田而來。

周世仁站在田埂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剛從山泉回來的林野，用腳尖踢翻枯萎的稻株：“野娃子，你這田怎么回事？上個月還說能多繳幾石，現在連老鼠都嫌棄。”

林野：……

“司農殿新規矩，霜降前繳不足靈米，按缺斤數抽脊骨，你欠的利息，也該算算總賬了。”臨走時，周世仁回頭：“對了，你爹娘墳頭的荒草該除了，當心野狗扒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