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坊市，南六區。

“喔喔~”

雞鳴刺破晨霧，青石道上依稀有了人影。兩側低矮的棚屋里，陸續有人出去，漸漸匯成一股向南的人流。

這些皆是南六區的靈農，此刻正趕赴坊市外的靈田，開始一天的勞作。

柳長源也是其中的一員，他裹著灰色麻衣，雙手攏在袖中，隨著人群默默前行。

人流漸密，汗酸味、腳臭味混雜著鐵銹氣息，在晨霧中蒸騰成令人窒息的濁浪。

柳長源默默的拉起衣角，蓋住口鼻，同時心中泛起苦澀。

“穿越一場，怎么還是要擠早高峰？”

“這般日子，哪有什么仙家氣象？”

幾月過去，柳長源心中對于修仙濾鏡早已碎了一地。

什么餐霞飲露，什么遨游天地，統統都是騙人的。

作為底層散修，艱難求生才是真實寫照。

也怪原身運氣不好，下品靈根的資質明明有機會加入宗門，卻因為身體羸弱，經脈斑駁被拒。

無奈到這坊市，當起靈農。

“咕嚕咕?！?

饑餓感將柳長源的思緒拉回，他下意識摸了摸衣袋。

里面有半塊餅，是他的早飯。

“嗯？”柳長源的手突然僵住，神色微變。

又摸了摸，依然沒抓到餅。

“艸，連半塊餅都要偷？”柳長源緊后槽牙，怒火直沖腦門。

猛地環視四周，卻只見一張張麻木疲憊的面孔，人人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此時隊伍已行至坊市門口，原本擁擠的人流突然四散開來。方才緊挨著他的幾個身影，轉眼就消失在晨霧中，連個背影都沒留下。

“下次吃了餅，再出門。”柳長源暗暗提醒自己，然后繼續朝城外的靈田趕去。

靈田距坊市十余里，需步行半個時辰。

那一片有好幾百畝，是筑基洪家的產業。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租來的更方便，洪家自己不種，反而拿來租給坊市的散修，每畝靈田每月租金兩塊靈石。

柳長源租了兩畝靈田，全種了青玉稻。

念著田中作物，柳長源臉上不自覺出現愁容。

青玉稻三月一熟，眼下正值掛穗關鍵期。

若有個閃失，不僅三月心血付諸東流，更要面臨與洪家簽下的賣身契。

當初他身無分文，以賒欠租金的方式租下靈田，約定若三月后還不上債，便得賣身給洪家。

“謀事在人。“

柳長源自我寬慰，從懷中掏出一本邊角卷起的小冊子

這是洪家所贈，記載著幾種低階靈植的培育法門。

雖然上面的內容他早就倒背如流，但事關青玉稻，柳長源不想有任何錯漏。

反正，多看看總沒錯。

走著走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回頭望去，只見一胖一瘦兩道身影快步追來。

胖的叫牛坤，面相憨厚。

瘦的叫葉恒江，眉眼透著機敏。

這兩人和他一樣，都來自凡俗的大周，幾月前曾一同去青云宗測靈根，三人雖都具有靈根，卻各自都因為一些問題，沒能拜入青云宗。

三人也知散修不易，修仙界爾虞我詐，于是干脆結成異姓兄弟，承諾往后的日子里互幫互助。

柳長源的年長一些，是大哥，牛坤次之，是二哥，葉恒江年紀最小，是三弟。

兩人和柳長源一樣，也租了洪家靈田，成了靈農。

只是他們兩個心沒柳長源大，一直都種的培育難度低，生長期短的霧隱草。

幾月過去，兩人都成功培育出了好幾茬，算是暫時在坊市穩住了。

期間，柳長源沒有進項，都是靠兩人接濟。

想到這里，他不由老臉一紅，心中愧疚。

“柳大哥。”牛坤與葉恒江快步來到柳長源面前。

“二弟，三弟?！绷L源點頭示意，見兩人眼眶發黑，遂問道：“你們兩個昨晚干什么去了？”

“沒干……”牛坤支支吾吾，剛開口，便被葉恒江打斷。

“夜里做了些餅子。”

葉恒江神色自然，取出一塊干餅遞給柳長源。

柳長源接過干餅，若有所思。

二弟牛坤，性情耿直，藏不住事。

三弟葉恒江卻恰恰相反，心思縝密，行事不動聲色。

兩人這樣子，是有事情瞞著他這個大哥啊。

莫不是對他有了意見？

柳長源啃著餅子，隨口道：“你們兩個覺得我這個大哥如何？”

牛坤不假思索：“大哥待我極好，當初教我認字……”

葉恒江接道：“大哥志存高遠，必非池中之物?！?

柳長源搖頭自嘲：“身為大哥，不能照拂弟弟，反而還要靠弟弟接濟，我這大哥當的不像樣?！?

“大哥何出此言？”葉恒江正色道，“當初我們三個結為兄弟時，便是要互幫互助，如今大哥有難，做弟弟們的如何能袖手旁觀？”

“三弟說得對！”牛坤連連點頭。

“你們真這么想？”柳長源停下腳步，認真看著兩人。

“真的。”牛坤與葉恒江異口同聲。

“既如此，那為何做事要瞞著我這個大哥？”柳長源眼神凌厲。

此言一出，兩人頓時愣住。

牛坤目光閃爍，不敢看柳長源。

葉恒江面色如常，眉梢輕輕顫動。

“罷了，既信不過我這個大哥，那這兄弟不做也罷。”柳長源拋下兩人，轉身欲走。

兩人見柳長源來真的，忙上前拉住他。

“大哥，我說。”牛坤忙道。

等了片刻，只見牛坤突然眼眶一紅，悲戚道：“大哥，我們昨晚去了暗門，失了身子。”

暗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柳長源沒想到這兩人瞞著他的居然是這事兒，他有些懷疑。

“就這？”

聽到這話，牛坤與葉恒江反而懵了。

大哥不是時常將女人都是豺狼虎豹掛在嘴邊，教導他們萬萬碰不得女人嘛？

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大哥你不生氣？”牛坤有些不確定，試探道，“我們兩個也是沒忍住……”

“不必如此。”柳長源擺了擺手。

“大哥，那為何你之前說……”

“忘了給你們說，暗門中的女人不算。”

……

……

靈田入口處，洪家設了查驗靈農身份的院落。

柳長源三人遞過腰牌：

“牛坤，乙三十區靈農?！?

“葉恒江，乙三十區靈農?！?

“柳長源，乙三十區靈農?！?

守衛修士確定身份無誤，才打開陣法，放三人離去。

可這時，一道厲喝響起。

“慢著！”

一名左眼帶疤的中年修士攔住去路，正是靈田總管洪符。

他陰鷙的目光釘在柳長源身上：“柳長源，今天你來的有些晚了。”

“勞洪管事掛心，來的路上耽擱了些時間?！绷L源拱手道。

“你的青玉稻如何了？”

“長勢不錯，馬上就掛穗了?！?

“不錯?！焙榉溃暗阕詈眠€是上點心，不然后果嘛，嘿嘿。”

“明白?！绷L源低頭稱是。

見柳長源知道輕重，洪符這才讓人打開陣法，放柳長源三人離開。

走出小院，柳長源神情肅然。

一旁的牛坤與葉恒江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沒再嬉皮笑臉。

不過，這事他們兩個可幫不了柳長源，只能是干為柳長源擔心。

三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徑直來到他們所租的靈田處。

柳長源方才沒說假話，他的青玉稻長勢確實不錯。稻稈筆直如箭，已有半米來高。

遠遠看去，一片翠綠。

快要掛穗的青玉稻，最怕雜草分走養分。

柳長源沿著田埂游行，一絲不茍的檢查著靈田內狀況。

忽然，他蹲下身來，撥開面前這株青玉稻的稻葉。

“綠中帶黃，青玉稻已經開始結穗了?！?

雖然還看不出穗形，但開始變色便意味著青玉稻已進入成熟期。

眼下只需要做好除草工作，等待掛穗完成。

柳長源心中激動，忍不住喊了出來。

這兩個月，對這兩畝青玉稻他可是極為上心，幾乎整天都泡在靈田里，生怕出了差錯，現在總算看到了結果。

青玉稻價格不錯，這兩畝的收成，足夠他還清欠洪家的靈石。

若收成再好一些，余下的靈石，甚至可以再多租幾畝靈田。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牛坤與葉恒江的注意。

兩人過來，看到那株綠中帶黃的青玉稻頓時明白過來，紛紛向柳長源道喜。

此時的柳長源早就冷靜下來，他沒有膨脹，只是說還需要一些時日。

“二弟，三弟，這段時間可否幫我個忙？”柳長源看向兩人。

“大哥，可是要我們兩人幫忙施展云雨術？”葉恒江道。

“對，掛穗期的青玉稻，一日需四次云雨術，我一個人怕是不行?！绷L源解釋道。

云雨術雖只是不入品的輔助法術，可練氣一層的柳長源，施展一次便要抽干所有法力。

而他又因經脈斑駁，煉化靈氣、恢復法力的效率低下，丹田每蓄滿法力，往往要大半日。

一日四次，對柳長源來說，太難。

“大哥，這算哪門子忙，我們兩個都練氣三層，施展這云雨術還不是順手的事情?！迸＠ご蟠筮诌值?，“對吧，三弟？”

“沒錯，大哥過于客氣了，這是沒拿我們兩個當弟弟看?！比~恒江笑道。

“好好好，既然這樣，那我這個做大哥也不能沒有表示?！绷L源沉吟片刻，說道：“等這兩畝田的青玉稻收了，大哥請你們去一趟暗門，如何？”

“當真？”兩人異口同聲。

“大哥說話，豈能有假？”

……

……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又是一月。

靈田里，青玉稻谷粒飽滿，稻穗低垂。

在牛坤與葉恒江的幫助下，柳長源的兩畝田青玉稻終于迎來了收獲時刻。

“大哥這一季收成，抵得上我們兩月所得?！迸＠た粗矍暗囊黄瘘S，嘖嘖稱奇。

“不止，一塊靈石三斤青玉稻，這兩畝的收入，保守估計也有小幾十?！比~恒江算了算，突然有些佩服柳長源了。

當初，三兄弟初當靈農，都沒什么經驗，唯有大哥選了這青玉稻來種，本以為他是心高氣傲，可現在看來，大哥是膽大心細。

兩人的話飄進柳長源的耳朵，但他卻沒有半點反應。

只見他盯著一株青玉稻，臉上竟是疑惑。

“這青玉稻上的白色光團是什么？”

壓下疑惑，柳長源指著這株青玉稻問道：“你們兩個有沒有發現這株青玉稻有什么不對？”

二人細看半晌，茫然搖頭。

只有我能看到……柳長源不動聲色，走到這青玉稻前，伸手觸碰光團。

腦海中突然炸開一道訊息：

【收獲青玉稻一株，獲得精純土靈氣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