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羽喝下第三杯咖啡時，月亮眨眼了。

那天體在上空掛了45億年，每個民族都有關于她的神話與怪談，更別說在1959年時，蘇聯發射了月球1號去觀測月球，1969年時尼爾·阿姆斯特朗與阿波羅11號確實登陸其上。

而對她的探索從未停止，無數影像，數據傳回，公開......那就是一個天體，地球的衛星，一個死物，沒有生命痕跡的死物——僅此而已。

眨眼可以用在生物上，可以比喻閃爍的星星，但放在月球上......那就是匪夷所思了。

但是。

林羽看到了。

月亮眨眼的一瞬間。

那是加班的第五天，月亮圓的詭異，大的異常，像是一顆巨大的眼球，被辦公室的窗戶遮擋了一半，猶如一只窺視的眼球。

林羽在窗邊灌下了第二罐黑咖啡。

過量咖啡因順著血管流遍林羽全身，讓心臟在胸腔中越跳越快，發出空蕩的回聲。

連續4天不足5小時的睡眠讓他眼白布滿血絲，干澀，鼓脹。

新入職的小羅跑下樓去買提神飲料，老油條白叔睜著眼睛像是睡著了，而另外兩個女生實在是受不了，林羽暫時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阿羽，你搞得怎么樣了？”老白滑著椅子過來。

“我還要選兩篇，然后做出基礎排版，校對，再發過去。”林羽支著腦袋，“我今晚搞完，然后明天早上就直接請假回去休息了。”

“不愧是編輯部的頂梁柱。”

“少夸我兩句，不然工作要變多了。”林羽懶懶回應。

老白看了看時間，11點，嘟囔著：“真是拼。”

林羽笑笑：“還好。”

也就是在這時，月亮眨眼了。

毫無預兆的，看見了月亮眨眼。

如果說之前的月亮是慘白的死魚眼，現在，環形山中填滿的黑色就是瞳孔，黑白分明，還能清晰分辨出虹膜與眼白。

隨后天體的上方出現了深邃陰影——月牙形狀，閉合——這是人每天都會做無數次的動作，上眼皮在肌肉牽動下，濕潤眼球的過程。

月光猝死了。

林羽耳膜突感針刺般劇痛，像是有億萬只螞蟻順著耳道爬進大腦，啃食著所有關于月亮的常識。

衛星、巖石、無生命體——這些詞匯被抹去，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活著的眼睛。

月亮眨眼了。

這詭異的情況保持了一秒都不到。

就像錯覺一樣。

月亮還是那么明亮。

“嗡！”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鎖屏界面的的“郵件”圖標鮮紅欲滴。

是公司的內部郵件。

林羽立刻點開。

說實話，他所在的“德文公司”一切待遇都很好，正規，但只有一件事情讓林羽覺得奇怪——那就是“員工守則”。

其中一條是：在公司中，看到內部郵箱閃爍要立刻閱讀。

【員工編號203：林羽】

【執行員工守則3。】

【保衛科。】

員工守則3：立刻進入就近房間，鎖門，降下窗簾，關燈，并且在工位上坐至少30分鐘。

在入職的時候，上司不斷重復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發下來的《員工守則》無論怎么樣都要遵守。

發下來的小冊子上的守則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不做任何解釋......一開始林羽心里也有些疙瘩，但耐不住他缺錢，缺工作，還是留了下來。

后面轉念一想，有些見鬼的公司不但要求每天喊打雞血口號，還要對著上司鞠躬的要求，這員工守則還算......可以？

想成公司文化就好了。

而入職的兩年里，也沒有試過任何一次要求員工執行守則，他也逐漸淡忘了這件事。

林羽看了一下老白，他已經起身去鎖窗拉窗簾了。

“小羽，去關門。”老白熟練地鎖緊窗戶，還用手使勁搖晃了幾下，似乎要確認是否真的鎖緊了。

“小羅......”

“鎖門，通知已經發下來了。”老白說道，“不要管這么多，我們在這公司工作，那就遵守要求。”

他又咧嘴笑了一下：“沒事的，我在這里摸魚......工作10年了，也就遇到過兩次，等個幾小時就會通知可以離開的。”

林羽瞇了下眼睛。

他吐出一口氣，走到門邊，正要關上的時，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無人的樓道中回響。

小羅回來了。

“快鎖門！”老白急切地叫道。

“是小羅。”林羽說道，動作慢下來一點。

“那不是小羅，公司大門現在應該鎖上了！”

？

林羽心里突然，毫無預兆地升起一股寒意，手腳莫名僵硬了一下，那是來自人類基因深處對危險的恐懼與謹慎。

他猛地一下關上門，機械鎖發出嚓嚓聲響，紅燈閃爍。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噠噠，噠噠，那的確不是小羅的腳步聲——林羽記得這小伙子剛買了一雙新的運動鞋，鞋底在公司的大理石地板上總會發出牙酸的吱吱聲。

而這腳步聲清脆，響亮，步伐輕快......帶著像是小孩子郊游時的愉悅與興奮......不對，應該是像“捉鬼”游戲中找到目標的興奮感。

林羽后退兩步，瞪著辦公室大門，冷汗順著顳骨，劃過顴骨，最后匯集在下巴處滴落。

腳步聲沒有停止，直接從門口跑了過去......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那他媽的是什么東西？

老白摸出白沙煙，拍了拍林羽的肩膀，遞了一根過去：“沒事的，你是加班少，這大樓有時候就這樣。”

“有時候？”林羽狠狠抽了一口煙，尼古丁安撫了大腦，他閉上眼睛，吐出煙霧后深呼吸兩下，緩緩鎮定下來。

“嗯，有些奇怪的東西。”老白坐回工位上，“不過啊，這世界上哪里有兩全其美的事情，這里待遇好，能養老，那么有些事情就忍一忍吧。”

林羽嗯了一聲，也坐回工位上......掛鐘發出單調而惱人的噠噠聲，老白抽著煙，靜靜等著時間流逝。

“鎮定的真快。”老白忽然說道，“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嚇到尿褲子了。”

林羽扯了扯嘴角，一根接著一根抽著萬寶路。

經歷過最初的情緒波動之后，他又逐漸麻木起來。

他之所以沒有表現出過度的恐懼，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一點情感缺失，也有一部分是他曾經職業的特殊性。

大學畢業時，他是記者，一股腦追尋挖掘真相，結果一個陳年老案的真相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經，也葬送了他的職業生涯。

后續林羽寫了系列驚悚小說，得過不大不小的獎，登過暢銷榜，也當過類似“私人偵探”的灰色職業。

只是大病一場不但導致存款近乎清空，還落下輕微的情感缺失，也無法再寫出優秀的文字了。

林羽沒有問老白這里發生過什么事情。

員工守則07：請不要談論公司的歷史。

老白作為這里的老員工，他肯定會死死遵循守則，問了也白問。

他又看了一眼小羅的工位，這入職才一個月的小伙子桌面上干干凈凈，只是擺著幾本以供學習審稿標準的德文周刊以及一臺ipad。

那家伙怎么樣了。

如果沒有回到公司大樓還好，但如果回來了......卻沒有去到就近房間，沒有遵守守則會怎么樣？

這時候手機就像是回應了他的擔憂一般，震動了起來，小羅打電話來了。

“羽......羽哥......”小羅的聲音哆哆嗦嗦，“我困在電梯里了，公司停電了嗎......外面有好多腳步聲......”

“你沒事吧？”

“沒......沒事......是公司發郵件了嗎？是哪個守則？沒辦法遵守會怎么樣......”他帶著哭腔，“我......我沒辦法......”

林羽閉上眼睛，電話那頭的噪音有點大，但除了小羅的喘氣聲之外，他的確聽見了腳步聲。

清晰到異常，就像在耳邊響起，他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電梯應該也算房間吧？這么說小羅也應該算是遵守了守則。

“羽哥......有東西摸了我一下......能來接我一下嗎......現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機忽然又震動了一下，又有一封新郵件。

【員工編號203：林羽】

【執行員工守則1。】

【保衛科。】

員工守則1：不要相信任何人，等待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