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后，吳青山走到了另外一個睡著覺的同事邊上。”韓小鹿說道，“他的表情很認真......不斷重復著那同事的一些小動作，像是撓頭，嘆氣之類的......”

“聽起來像是在模仿，學習別人的行為。”林羽說道。

“對......而且越來越像了。”

被盯著的同事醒了，看到吳青山的模樣嚇了一跳，叫出聲來，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但是，那胖子突然伸手，扼住了同事的脖子......也沒做什么，就只是盯著他看。

只是。

朦朧中，韓小鹿看到吳青山的臉放松了下來，和那同事的表情同步了。

有人朦朦朧朧問了句話，但吳青山只是回了一句：“做噩夢了，沒事。”

“那同事呆呆愣愣地看著吳青山，然后開始做著同樣的動作，就這樣一直做著動作......”

韓小鹿頓了一下，深呼吸，深呼吸，她的大腦似乎在努力把那一段驚恐而滲人的記憶驅逐，而這女生拼盡全力抓住那一條小尾巴。

“接著，他們......就開始觀察其他睡著的同事......”

“吳青山就站到我面前了......我閉著眼睛，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現......就一直等......”

“但是，那時候門開了，有人說結束了，可以走了。”

“其他同事都以為結束了......站了起來，離開了工位......只有我還一直坐著......”

怪不得。

這女孩應該是一直沒有離開工位，直到過了30分鐘，所以才沒事。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些離開了工位的同事，一開始似乎還比較正常......但只是過了幾分鐘......他們的動作就變得和吳青山一模一樣了。”

他們......違反了守則，但沒有立刻出事，還是被觀察了一陣子。

林羽低下頭，又點了一根煙：“他打開了窗簾？”

“呃......是開了。”韓小鹿說道，“在窗戶前......那時候唯一的光亮就是月光。”

“這......不應該吧？”老白說道，“吳青山這人有些呆板......但守則還是很清楚......為什么會拉開窗簾？”

“不......有一個可能。”林羽說道，“如果......吳青山可能，早就出事了呢？”

月亮眨眼之后，喚醒了某些東西......吳青山不知道為什么成為了市場部第一個受害者。

攝像頭的人臉，拉窗簾，關燈，鎖門......不要離開工位......

他低頭，想了想員工守則......該死的，林羽突然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他們可能得抓緊時間逃了。

于是，他說道：“我們得走了，盡快離開。”

“逃？”老白卻發出疑問，“我認為還是待在辦公室里比較好吧......”

“我......我贊成林羽。”韓小鹿卻是說道，“待著不是辦法。”

“不安全了。”林羽把那份不好的推測埋在心里，“我不覺得現在......辦公室還安全。”

他看了一眼窗戶。

月光從窗簾縫隙中擠進，緩緩流淌。

......

德文周刊所在的寫字樓有21層，6個公司，上百個員工，而林羽他們公司就占了16到21樓，但他們只在19樓活動，辦公。

他不清楚是只有德文周刊擁有守則，還是所有公司都有，但現在這并不重要......他也沒有心力去管。

走廊的燈從頭頂照下，在三人的臉上投下長陰影。

韓小鹿緊跟著林羽，像是生怕他會獨自離開一般，而老白則吊在后面，保持著讓那女孩安心的距離。

“沒事的。”

林羽理解韓小鹿的顧慮。

他始終沒有表現出什么情感，語氣也是平順冰冷，像是個會隨時拋下他人獨自離開的游魂。

輕微的情感缺失并不代表沒有情感，就算郵件提醒“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林羽不可能拋下就在眼前的老白和韓小鹿。

只是......他沒有余力管其他人了。

氣氛雖然壓抑到窒息，但場面卻是有一點滑稽。

市場部的門不知何時又鎖上了。

“我們......要坐電梯嗎？”韓小鹿問道。

“不。”林羽說道，“走樓梯。”

韓小鹿臉有點白，身體也有點搖搖欲墜。

說實話，現在情況很糟糕，老白和韓小鹿連續加班，通宵的情況下，腦子混沌一片，更不用說體力了。

一個不經鍛煉的女孩，一個50多歲抽煙喝酒的老頭，抱著擔驚受怕的心情，要從19樓走樓梯下去，真怕一個不小心摔的頭破血流。

千萬別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

“叮！”電梯清脆的聲音劃破寂靜的空氣，也讓老白和韓小鹿的心臟同時漏跳了一拍。

林羽招招手，三人貓下身子，躲進了前臺的桌子下，悄悄伸出頭

透過玻璃門望去，電梯口前已經站了好幾個穿著西裝的人，而等電梯門打開后，里面“擠出”整整十幾個人。

“早啊！”

“早啊！”

“安全了！”

“安全了！”

“今天工作又會很忙啊！”

“是的！但是沒辦法！”

韓小鹿骨節捏的發白。

“他們”無論怎么看都是“人”，但舉手投足之間卻充滿了僵硬與刻意，打招呼時下顎拉到最大，笑容卻永遠不消失。

正如林羽所推測，這些類人生物在進行著拙劣的學習。

“是樓下公司的人……”老白小聲說道，“我認得他們，還有行政部的人......他們也遭殃了嗎？他們不是沒加班的嗎？”

恐怕今天只是一個“爆發”。

另外一邊的消防樓梯鎖上了，他們只能走這一邊的消防樓梯，那么就必須要穿過他們。

但是，安全嗎？

這是很嚴重的問題......萬一這些類人生物突然襲擊他們怎么辦？

一想到市場部那些人的下場，沒人敢冒險。

“走。”林羽卻說道，“不要怕，沒事的。”

“你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哪里來的？”老白壓著聲音。

林羽搖搖頭，他直接站起來。

瘋了？！

但是，老白和韓小鹿對視一眼......也能選擇跟著林羽走。

起碼，林羽從頭到尾......都冷靜過頭了，而且......在這些年的相處下，老白也知道一點。

林羽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他們從前臺桌子后站了起來，而這一瞬間，擠在電梯口的所有人忽然安靜，齊齊扭頭。

介于“活著”與“死去”之間，既是灰色又是黑色的圓眼珠死死瞪著他們，像是在審視，但更多的是......迷惑。

像是活過來的模特......韓小鹿想著。

但是，“他們”依然沒任何動作，只有頭部隨著他們緩緩轉動，維持著滲人的笑容。

“說話，交流。”林羽說，“隨便說些什么，最好是突然想到的。”

員工守則05：請與同事保持交流，每天至少一次，持續20分鐘。

但是你這突然說有什么用？這能聊什么？

韓小鹿腿在打擺，眼中彌漫起一層淚水，死死咬著牙齒，一張小臉崩的死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除了邁動雙腿之外也不敢有別的動作。

她看見了熟人——是市場部的另外兩個小姑娘。

不久前他們還在辦公室小小吐槽著加班，鬧著說放假要去游樂園玩......只是現在，他們已經“死了”。

或許這種“死”比真的死更糟糕，他們還有意識嗎，還有思想嗎？

“唉，你們聽我說。”老白倒是開口了，“你知道我之前多煩嗎，老婆成天去打麻將，但又打不贏，一天兩天的氣的臉色通紅！”

“還有我的女兒啊......嘖嘖，老大不小了還成天賴床，上次8點了還不起床，說不想上學......”

“他娘的，我女兒是老師啊，還是網課！”

老白絮絮叨叨說著雞毛蒜皮的家常往事，韓小鹿小聲附和著，而林羽也是時不時插上兩嘴。

他們走進了人群之中。

明明被“人”圍著，卻感受不到一點熱氣。

視野被一張張死氣沉沉，蠟像一般的臉占滿......自己在被圍觀，在被觀察，這種感覺絕對不好受。

自己像是一只實驗室的小白鼠......韓小鹿牙齒咯咯作響。

消防通道近在眼前。

“他們”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就這樣目送他們進到了漆黑的消防通道之中——門咯吱咯吱關上，“緊急出口”燈牌慘綠的燈光照在他們臉上。

“你好！”

“我們去工作吧！”

視線隔斷后，外面又響起了刻意的招呼聲，韓小鹿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老白也靠著墻壁緩緩滑下，苦笑著：“媽的......他媽的！小羽......你賭對了！”

林羽手心也捏了一把汗，點了根煙，猛抽幾口，尼古丁總算緩緩讓發麻的大腦慢慢活躍起來。

“不是賭，是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