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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死前三事
因為春節剛過,各營糧草已盡,大家都忙著打糧,決戰便定在了一個月后的三月初三。
三寶營中二百來人,多是木匠、石匠和銅匠。最能打的,就是被高杰一腳踩翻的烏奴!可以說這二百來人,已經是李自成到手的肥肉,為免吃相難看,闖將也并不急于一時。
簽完生死文書,三寶便和吳又可來到鼠疫隔離區探視病患。相比三個月前的人滿為患,如今這里只剩下十來個人,不出意外的話,再等半個月,他們便可以痊愈歸隊。
三寶一進營,一條身材巨大的土狗,跑上前來對著他又添又搖尾巴,三寶笑著蹲下,摸了摸狗頭:“天山!我們人都沒吃的了,搖尾巴我也沒東西喂你”!
三寶跟著小狗來到一個粉撲撲,高鼻梁,小名叫晴雪,大名兒呼延九的十來歲姑娘床邊,摸出半張黑面餅遞給她,晴雪接過面餅,撕了半張扔給土狗,自己咬了一小口,抬頭問道:“三寶哥,我會死嗎?我爹和我哥這幾天咋不來看我”?
三寶抬手摸了摸姑娘的額頭,又輕輕翻看了眼瞼,順手揪了一把小姑娘的臉蛋:“放心吧,再有三五天你就痊愈了,到時候就能回營跟家人團聚”!
見姑娘眨著亮閃閃的大眼睛望著自己,三寶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你爹帶著哥哥去汾州借糧了,估計得個十天半月才能回來”!
三寶正跟吳又可和幾位大夫說事,未婚妻藺婉玉找上門來,說岳父左金王藺養成有請,于是便跟著婉玉到了革左五營駐地。
三寶一進帳,藺養成便拉著臉,扔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你啥時候跟張獻忠攪合到了一起?你說你沒事兒,去招惹劉宗敏那個混球干啥?還嫌這大營不夠亂的”?
三寶原以為岳父請他來是為了商議對策,沒想到如此薄情,竟是怕自己連累了他,心底一涼的同時,一股豪氣涌上心頭。
三寶恭敬的拱手:“小婿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會連累岳父大人!這點請您放心”!
藺養成見三寶瞧破了心事,臉上有些掛不住,干咳了兩聲拉著三寶坐下,語重心長的說道:“比武的事,可暫且往后放一放,眼下最火燒眉毛的,是糧草不濟”!
藺養成見三寶面無表情,只靜靜的聽著毫無反應,不禁有些失望,自顧自說道:“我呢,最近走了官軍的門路,能弄些糧草!你也知道,官老爺們最喜歡古玩字畫,這寶貝就你家有,你回去挑些好的,盡快給我送來,我急用”!
三寶心底不禁暗罵:藺養成呀藺養成!好歹你也是我爹生前的結義兄弟,竟趁義兄尸骨未寒,落井下石侵吞財產!我張三寶雖然勢單力薄,卻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團。
想到此處,三寶拱手笑道:“岳父大人,小張營勢單力薄,每次分贓,都只能撿些您吃剩的殘羹冷炙,我哪里來的什么寶貝?若您非要字畫,小婿不才,可以為您畫上幾副”!
藺養成冷哼一聲:“就你三腳貓的手藝,也不怕人笑話?既如此,你且去吧!一個月后跟闖王比武,休怪我愛莫能助咯”!
三寶當即起身,長施一禮:“小婿不敢奢望您施以援手!再說就算您親自出馬,也不是劉宗敏的對手!小婿有句丑話說在前頭,三十六營各懷鬼胎人心離散,難成大事!今日他李自成能打我的主意,明日也能打你革左五營的主意!好自為之吧”!
藺養成氣的拍案而起,破口大罵:“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如此說話?給我滾出去”!
三寶搖頭苦笑,一轉身出了大帳,藺婉玉紅著臉跑著跟了出來,捏著三寶的衣角勸道:“哥,你究竟怎么了?這幾個月,變的連我都不認識你了!快隨我回去,跟咱爹賠個不是”!
藺婉玉中等個頭,身材勻稱,面容端莊秀麗,見她一臉窘迫和無奈,三寶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輕輕推開婉玉的胳膊:“好妹子,你不用擔心我!回去好好勸勸你爹,這三十六營就是狼窩,實非久留之地,若不想死無葬身之地,趕緊脫身吧”!
回到大營,見賽云舟和烏奴正忙著收拾東西,三寶好奇的問道:“你倆干啥呢”?
賽云舟四十出頭,須發花白,一邊收拾細軟一邊說道:“老規矩,除了準備跑路呀!我還能干啥”?
三寶一把奪下烏奴手里的包袱,回身坐下:“這回不跑了!四千人馬逃的只剩二百不到,還嫌不夠丟人的?烏奴,你去吧又可先生和兩位師兄請來,我有要事跟他們商議”!
烏奴雖然面露詫異之色,還是默默的照辦了。
名醫吳又可、師兄王列文和鐘去病回來之后,三寶也不和師傅賽云舟商議,直接吩咐了三件事。
第一,命賽云舟和烏奴挑可靠之人,攜古玩字畫趕赴偏關,找當鋪典成銀票,用來采買糧米,多余的用于遣散部眾。
第二,將六十余面透鏡和兩臺顯微鏡,一并贈與王列文;將所有的解剖手稿和病例,交付鐘去病,命他二人隨吳又可連夜出逃,走的越遠越好。三寶知道,自己要在這個時代播撒文明的火種,只能借助他人之手。
第三,拿出了父親用命換來的一匣黃金,及僅剩的兩千余兩銀票塞給了吳又可。請他務必將眾人治疫防瘟的心得、病例、方劑等全部整理成書,刊印出版;并長跪在地,哭求吳又可開館收徒,以求這點微末經驗,能惠及四方,將來傳于后世。
依依送別吳又可,見有二十余青年自愿追隨吳先生安然離去,夜色中的三寶,心底一塊大石總算落下,因為自此,他便已經不枉此行,哪怕一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話一點不假!
四個月來,三寶深深體會到了讓文科生穿越的惡意,肥皂、純堿一概不會做、別說硝酸甘油,黑火藥也玩兒不明白,連最簡單的分子式也忘的一干二凈,就更提冶金和鑄炮了。
四百年的時間,放在數百萬年的整個人類歷史長河中,只不過短暫的一瞬,二十一世紀,雖然科技如核爆般突飛猛進,可人類的智商,并沒有顯著的提高。
令人欣慰的是,在十七世紀,同樣有吳又可、鐘去病、王列文這般杰出的人才,三寶只需稍加點撥,便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指明方向,然后假手他人,便成了三寶唯一能做的事。
跟往常一樣,三寶在隔離區和病患們住在一起。
見他深夜不眠,呼延九一翻身,從被窩里探出頭,支著下巴問道:“我怎么很少看見你笑,他們說你以前可是不這樣的”?
三寶蹲在火盆邊,摟著土狗撥了下火,頭也不抬的回道:“每天都是生離死別,你讓我如何笑的起來?雖說亂世人命賤如草芥,可每一根草芥,落到家庭頭上,都比千鈞還重”!
倆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門外進來一個身掛長弓的黃臉少年,他撣了撣雪,挨著三寶坐下烤手,摸著土狗的腦袋挑眉問道:“聽說你字也的不錯,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三寶知道他是紫金梁王自用的親兵,不敢得罪,于是拱手說道:“世驤兄看的起我,小人豈敢不從”?少年咧嘴一笑:“你叫我世驤就行,或者直接喚我秦世驤,別整那么客氣”!
說話從懷里掏出一個油布包,展開里面放著一本紙面泛黃,支離破碎的舊書,隱約能看見封皮上寫著《荊楚長劍》四個大字。
三寶拿起書隨手一翻,湊到秦世驤眼前問道:“抄書得些日子,啥時候要?要幾本”?
秦世驤連忙擺手笑道:“拿遠一點,我不能看”!
等三寶將書拿開,秦世驤起身說道:“三天之后要,先抄三本給我,需要的話,我再跟你說”!
隨后三天,除了處理些營中雜務,檢查病情監督患者吃藥外,三寶便搬了個小方桌,坐在火盆邊認真的抄書,抄完一頁便讓小晴雪幫他逐句逐字的校對。
因身處鼠疫隔離區,少有人靠近打擾,加上字數不多,所以抄寫的速度很快,連寫帶畫一上午便抄完了一本,裝訂的時候,晴雪神秘兮兮的附耳說道:“三寶哥,有人要傳你武功,這本書可不得了!比我家祖傳槍法,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三寶聞言,腦海之中靈光一現,他知道呼延九的父親呼延用,是固原頭猛神一魁帳下第一號人物,他哥呼延泰更是一根鐵槍名震關西,呼延九從小跟著父兄在軍營長大,這方面見識不知道比自己強多少,于是激動的一陣撓頭。
想了半天感覺不對,翻著書頁皺眉問道:“晴雪,這本書名字叫《荊楚長劍》,里面記載的可都是棍法,你又說它比你祖傳槍法高明,我都給你弄糊涂了,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呼延九得意的切了一聲,摟著三寶的肩膀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棍乃百兵之祖,一理通百理明!十八般兵器各色招式,全都脫胎于棍法,練好這個使啥都成”!
說完皺眉想了一下:“至于為啥叫長劍,我不太清楚,我只聽爹爹說起過,當年一個人打敗少林寺近千武僧的俞大猷將軍,就把長棍叫劍,可能叫法不同吧”!
有了呼延九的點撥,第二遍抄書的時候,三寶認真了許多,手不停腦不歇,邊抄邊思考,將《荊楚長劍》的總綱、心法、三套總訣歌,十八種步法和三十二式變化,全都默默的記了下來。
好在全書也就兩千四百來字,圖文并茂理解起來并不艱難。
第三遍抄完,已經到了第四天上午,三寶抄完最后一個字,已入忘我之境。他隨手拿起一頁紙,鄭重寫了十七個字:料敵先機,趁虛而入,后發先至,無招勝有招!
又蘸飽筆墨,重重的寫下了《獨孤九劍》四個大字!
寫完擲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扶著脖子擰了擰,卻見呼延九一臉驚恐,望向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