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祥麟早料到李如靖這招，一伸大手，死死攥住了李如靖的槍桿。

馬祥麟乃勇冠三軍，拔失啖睛的“小馬超”是也，李如靖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豈會是他的對手？幾番掙扎，馬祥麟的大手紋絲不動。

如靖還想掙扎，只覺一股大力涌來，拉的他踉踉蹌蹌，向前連躥三步。如靖還沒站穩腳跟，已被馬祥麟的左手掐住脖子舉了起來。

這就叫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自娛自樂。

如靖剛剛步入青春期，體重不滿百，在馬祥麟手中如同瘦小的雞仔。

馬祥麟提溜著李如靖，掃視了一圈跟在他身后的百余“夷兵”，厲聲喝道：“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放下武器投降”？

等如靖的部下就縛之后，馬祥麟把如靖往地上一放，厲聲質問：“此時不降，更待何時”？如靖認栽，可在他的腦子里，根本不存在“投降”倆字。

李如靖羞紅了臉，后退了兩步，攥緊腰間長劍，虎目含淚大聲吼道：“二哥！三弟對不住你！如靖先走一步”！

說完一把拉出長劍，揮劍便要自刎。

豈料長劍剛剛舉起，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叮鐺”一聲射斷了劍身，震得如靖虎口發麻，馬祥麟連忙上前，一把奪下如靖的短劍，將其雙臂反鎖了起來，對左右吩咐：“快點給我捆起來”！

如靖破口大罵：“趕緊殺了我！想讓我投降，做夢去吧”！

馬祥麟見如靖罵的十分難聽，鐵了心對抗到底，忙用繩子勒住了如靖的嘴巴。

將如靖等一干俘虜押走以后，馬祥麟對朱燮元說道：“總督大人，這小子肯定不會投降，干脆砍了算了，免得日后給朝廷添亂”！

朱燮元微微一笑并不作聲，張鳳儀扔了長弓，上前挽著丈夫的胳膊笑道：“英雄生死路，卻是壯游時！我聽說如靖十三歲時只身一人，徒步輾轉數千里尋找恩師王自用，是為大義！今日十四歲兵敗，一心求死是為大忠！得遇如此賢才，實乃上天對我等的厚愛，豈能輕易殺之”？

張鳳儀下令，將李如靖押到自己的后帳，交長子馬萬年看管。

次日三更，朱燮元便下令拔營，南下昆明，尋李維新部匯合。

兩天下來，朱燮元、馬祥麟和張鳳儀，每日輪流上門勸降，李如靖只雙目緊閉，對一切充耳不聞，而且滴米不進，自絕飲食以求死。

再說玉衡這邊，帶著金初麟率軍八千北出昆明，阻擊李維新。

玉衡在奎山同李維新的五千前鋒遭遇，玉衡將人馬分為左中右三軍，背南面北一字擺開，準備拉開架勢大干一場。

兩軍尚未開戰，熱心腸的樊子英得到消息，忙領三萬大軍從玉衡的左翼包抄過來，欲將玉衡逼到峰龍潭畔，一舉將其全殲。

昆明守備營吃碗面翻碗底，收了銀子還叛變的行為，玉衡恨的咬牙切齒。

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玉衡棄了李維新，下令三軍直接殺向樊子英。

其實說到底，這三萬云南駐軍，愿意跟樊子英走也是被騙，樊子英開出的價碼比玉衡更高，每人發賞銀10兩，于是一幫窮瘋了的衛所軍蜂擁而至。

可若是一味指責這幫當兵的覺悟太差那也不對，畢竟都有妻兒老小需要養活，而明廷開給大兵的軍餉又低的嚇人。前文提到過，崇禎養1萬人馬，軍械錢糧所有的一切加起來不過20萬兩白銀，平均落到每個大兵頭上一年不到20兩銀子。

按理說20兩白銀，五口之家混一年溫飽不成問題。

可實際上扣除軍官薪俸、再經監軍老爺和靠吃空餉致富的百戶千戶大人們層層盤剝，普通大兵一年能得10兩，已經謝天謝地了。而且自萬歷末年開始，拖欠駐軍糧餉已是常態，衣甲器械十年不換也很平常。

所以明末的衛所出現了許多“怪相”，當兵的普遍有兼職，有鞋匠、石匠、泥瓦匠等等。什長、隊長和哨官都有生意，菜鋪、肉鋪、鐵匠鋪等。而百戶、千戶或再往上，都有自己的商隊、賭坊、酒樓或妓院。這也是沒辦法，人人都要吃飯，光靠那點可憐的薪水，根本無法養家。

由于將士們全都忙于生計，訓練和點卯基本屬于應付差事。稍微有頭有臉的，直接派伙計替自己點卯操練，大伙兒祖祖輩輩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兵戶，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所以也沒人較真。

所以樊子英領著這幫人上戰場，簡直就是給川軍添亂。

玉衡左翼一個沖鋒，樊子英人馬頓時大亂。戰機稍縱即逝，玉衡連忙率領中軍跟上，又命金初麟的右翼繞后包抄，將樊子英的人馬往李維新部驅趕。

樊子英手下這幫兵油子雖然沒有上過戰場，可稍微清醒得也知道，跑進川軍大陣就安全了，于是爭先恐后撲向李維新。川軍的陣型頓時被滇軍沖的大亂，前鋒營參將李振氣的破口大罵：“媽賣批，我日你媽個仙人鏟鏟喲！這仗還怎么打？趕緊跑吧兄弟們”！于是大手一揮，領著人馬掉頭就跑。

于是滇北戰場就出現了下面這一幕奇怪的景象，樊子英三萬人追著李維新的五千人跑，張玉衡八千人追著樊子英的三萬人跑。玉衡既不收俘虜也不殺人，只是日夜驅趕著這幫沒良心的兵油子往北跑，一路攆追到南寧（今曲靖麒麟區）李維新中軍駐地，這才停下腳步。

玉衡見南寧城高墻厚，也不下令攻城，直接將人馬拉上了城東的光頭山。每日居高臨下，監事南寧城內8萬大軍的動向。

張玉衡上光頭山的當天就收到如靖的手書：二哥放心，我部已成功突圍，正分兵東進，前往水西分田分地（今畢節、大方、黔西、織金、納雍、金沙）。

玉衡以為三弟也已突圍，大喜之余放下了心中顧慮。安心休整了一夜，玉衡只留下了師部和警衛連，將其余人馬以班為單位，撒向南寧各處，進村入寨分地的同時，組織百姓堅壁清野，徹底打消川軍劫掠百姓的念頭。

玉衡離開的第二天，龍在田等四大土司首領的人馬開到了南寧城下。

四大頭領傾巢而出，除了6萬大軍外，還組織了十余萬百姓前來吃大戶。

龍在田、祿永命、王揚祖和刁勛一合計，朱燮元不好惹，更不好騙，便把目標放在了第一次入滇的四川總兵李維新身上，遞聯名降表投誠。

李維新大喜，忙邀四大頭人進城協防。

樊子英看出其中有詐，出言阻攔：“天子意欲改土歸流，此事四人均已知曉，卻又攜家來投，其中必定有詐”！

李維新對這個獨眼巡撫毫不客氣：“若不是你丟了昆明，害我三軍糧草不濟，陷我五萬大軍于如此被動局面，我何苦打這幾個土司的主意？若不是你擾我前鋒大陣，張玉衡早被我手到擒來！你區區敗軍之將，還有臉搖唇鼓舌”？

樊子英羞的滿面通紅，厲聲喝道：“你算個什么東西！區區一介武夫，竟然侮辱我堂堂舉人出身，天子欽命的云南巡撫？你想造反不成”？

李維新一臉不屑：“大明開朝二百余年，弄丟大印的巡撫你算頭一個”！

不光李維新對樊子英不滿，前鋒營參將李振，對樊子英攪擾戰場的行為本就懷恨在心，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你不過一條喪家犬而已，還敢在總兵大人面前抖威風！我勸你趁早滾蛋，別在我軍中丟人現眼，川軍有糧，卻也不養廢物”！

樊子英從未受過如此侮辱，差點沒氣的昏死過去。

可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強壓怒火，等心情稍稍平復，對李維新和李振溫言勸道：“是我樊子英無能，拖累了二位將軍，如今大敵當前，還望你我三人戮力同心，先把張玉衡滅了再說”！

鑒于李維新打算接收龍天正的人馬，而張玉衡正忙著堅壁清野。

樊子英建議，為防四大土司有詐，可命他們立刻掉頭回擊大理；而李維新和自己則直撲昆明。只要拿下昆明城，不但糧迎刃而解，還能迫使張玉衡回援，介時只需沿途設伏，便能輕松將其生擒活捉。

李維新還沒答話，李振拍手贊道：“妙計妙計”！

樊子英謙虛的笑笑：“既然本官計策可行，咱們這就點兵出發吧”！

李振把臉一拉：“你當張玉衡是傻子？還是當我倆二傻子耍？云南既然那么好打，你逃出來干啥？我們深入云南本就兇險萬分，你嫌我倆死的不夠快嗎”？

這番話懟的樊子英一點脾氣沒有，只能巴巴望向李維新求助。

李維新想了一下：“你倆先別爭了，看看四大土司帶了多少軍糧再說”！

說完還不忘嘲諷樊子英：“巡撫老爺一聲招呼也不打，直接帶了3萬頭酒囊飯袋前來，若無土司接濟，再過兩天，老子也得陪你們一起喝西北風了”！

樊子英苦勸了半天，李維新依然打算接收四大土司，自己還白白受了一番奚落，樊子英既憂且怒，心底不禁嘆道：壞大事者，李維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