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何其聰明，立刻明白玉衡說的是太祖爺鐵腕反腐！

崇禎回身落座思慮良久，搖頭嘆道：“朕曾于朝堂之上同眾臣議過此事，遭到滿朝文武一致反對！次輔孫承宗和禮部尚書徐光啟言辭最為激烈，認為天下初定求穩為上，不宜大興詔獄”！

天子嘆了口氣：“朕無論想干什么！不管是人事調整、機構改革、還是重啟東廠反貪腐，總有一幫清流站出來，義正詞嚴引經據典，給朕扣上各種各樣的帽子，簡直不勝其煩”！

玉衡見天子開誠布公，也放下了心中戒備，當即打開了話匣子：“誰說反腐就得重啟東廠？就得大興詔獄？天氣熱了，皇上您弄幾個太監，成立一個粘竿處，抓抓知了不行嗎”？

粘桿處就是雍正皇帝的“血滴子”，全名叫尚虞備用處，是一個專事粘蟬、捉蜻蜒、釣魚的服務組織。

見天子一臉茫然，玉衡便假托小說之名，給朱由檢講了一個“九子奪嫡”的“虛擬故事”。四阿哥雍正，表面上與世無爭，暗地里制定綱領，他招募江湖武功高手，訓練家丁隊伍，這支隊伍表面上抓鳥捕蟬，真實的作用是刺探情報，鏟除異己，控制京內外和外省大臣的活動。

天子恍然大悟，賜玉衡坐：“朕的粘竿處該如何設置？莫非也叫尚虞備用處”？

玉衡搖頭微笑，建議天子的粘竿處辦事衙門，掛“廉政公署”招牌，由天子親領，下設反貪、掃黑、稽稅三局。可以越過三法司直接辦案。

反貪局專門查辦貪官污吏；掃黑局專門針對為非作歹的皇族；稽稅局專門針對豪紳巨富，以及當朝大員的親屬，專查偷稅、漏稅、和利用身份為他人避稅。

玉衡見天子一副歡欣雀躍的表情，自以為就此可以成為天子的親信，跟袁崇煥一樣，僅憑一席話就可以走上人生巔峰，于是激動地問道：“皇上，您打算給臣個什么官兒？反貪局長還是稽稅局長，實在不行讓臣當掃黑局長也行”！

天子想了一下，拍了拍玉衡的肩膀，癟嘴搖頭：“反貪局長歸昭合適；掃黑得讓德高望重的英國公張維賢出馬；稽稅還是周國丈合適！你還是留在朕的身邊出主意吧”！

見玉衡表情有些失落，天子安撫道：“你也別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這三件事做起來萬一出了岔子，總得有人擔責，朕是絕對不會犯錯的，不讓你出頭，其實是愛護你知道嗎”？

天子嘆了口氣：“你說袁崇煥多好一人，朕愛他愛的不行，可又能怎么著？黃臺吉都打到北京城下了，不殺他怎么給群臣交待？總不能讓百姓戳朕的脊梁骨，罵朕無能不是”？

玉衡點了點頭：“皇上，您都掏心窩子了，我也不能一點表示沒有，您是不是特討厭聒噪的文臣？我有辦法收拾他們”！

天子招手讓玉衡近前：“你有什么好主意？快給朕說說看！朕鏟平了閹黨，又冒出了一群東林黨，還有楚黨、浙黨、秦黨，簡直煩不勝煩，吵架一個比一個來勁，扯皮一個比一個有理，辦起正經事來，一個比一個垃圾”！

玉衡笑著回道：“收拾文人很簡單！第一是剝奪文人的話語權；第二是搶占道德制高點；第三是扣屎盆子潑臟水”！

如此陰損三招，在納粹、蘇聯、朝鮮等各種獨裁政府手中，運用的那叫一個爐火純青，用來對付東林黨再合適不過了！

具體實施起來，剝奪話語權靠頒布《出版法》。

大明所有的出版物，必須申請刊號，內容未經禮部審核，不得刊印、出版、發行；犯事者以大不敬論處，抄其家財誅其九族。

搶占道德制高點靠打造權威媒體。

在通政司已有的，定期發行的《邸報》基礎上，增發《大明新聞報》，每三天一期，通過驛站網絡發往全國各地，免費發給各府、縣學、及私塾發，以引導并控制全國輿論。

為保證媒體的權威性，聘一代完人黃宗周為主編；聘大明第一鍵盤俠，善戰耐撕的東林黨徒，天猛星霹靂火惠世揚做總編。

扣屎盆子潑臟水實施起來更簡單。

將大明朝第一號書商安國的數十家印刷廠，以及數千家書店，全部收歸皇家有。再收編東林黨的“網絡噴子”為己作用，令他們撰寫文章為反腐造勢，攻擊東林黨意見領袖的道德瑕疵，披露大富大貴之家的風流韻事，扒掉圣人君子的畫皮。

如此三招下來，不光可以讓民間鍵盤俠收聲，還能讓全天下百姓們都知道，仁圣天子愛民如子，是貪官污吏們搞壞了大明！

天子激動的連連拍手叫好，卻又擔心引起東林黨和天下士子們的不滿，于是問道：“把書生們惹毛了，他們抱團造反咋辦”？

玉衡哈哈笑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咱大明朝只要功名在身的，必定吃喝不愁！皇上您要提防的，是像我這樣既無功名，又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漢”！

天子倒吸一口涼氣，皺眉問道：“咱大明天下，有多少像你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

玉衡想了一下：“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一吧！如果算上沒房沒地，沒家沒業的黑人黑戶，估計接近全國人口的半數”！

天子揉頭嘆道：“要掙錢吶！一文錢不光難倒英雄漢，也難倒圣明天子呀！朕登基六年，天天為銀子發愁”！

朱由檢感慨了一番，俯身問道：“上次你找朕討一個正五品的光祿寺少卿，這次你打算要個什么官兒呀”？

玉衡看了一眼呼延九，咧嘴一笑：“皇上不是要將泰寧賜給我嗎？要不您把晴雪也收為義女，一并賜給我得了！我呆在北京做個逍遙駙馬豈不快哉”？

天子見呼延九害羞的低下了頭，哈哈一笑，正準備答應。站在的門口的王承恩突然咳嗽了一聲，玉衡學過禮儀，知道叫“打掃”，每個官員在奏事之前需“皆預咳一聲”。

王承恩見天子點頭，近前說道：“啟奏圣上，適才老奴聽了蘇州錢家和無錫鄒家的故事，敢問圣上，粘竿處反貪，是否打算從這兩家下手”？

天子點了點頭，王承恩說道：“圣上若將玉衡公子召為駙馬，晴雪的父親呼延用，按祖制就得去職還鄉！在江南反貪，還非得老將呼延用坐鎮不可，賜婚一事，老奴以為應該緩緩”!

天子見玉衡表情有些失落，轉頭望向呼延九，呼延九直起腰拱手回道：“回稟圣上，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以王父命辭父命，是父之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辭王事，以王事辭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民女雖出身卑微也知忠孝之道，請皇上以國事為重”！

呼延九這番話，不光讓玉衡刮目相看，更讓天子嘆為觀止。天子十分欣慰連連夸贊呼延九，知道她未滿十四歲，便替玉衡作主，帶她回宮請皇嫂收晴雪為義女，教她讀書明理。

呼延九連忙叩謝天恩。

玉衡沒有半點功名，做官沒有施政經驗；帶兵萬一讓亂兵砍死就太可惜了，想給他加官進爵，確實讓天子感到為難。

王承恩拱手說道：“圣上，養心殿御膳房只有一個庖長，不如讓玉衡公子發揮所長，做個庖長如何”？

天子拂袖喝道：“這是什么話？這不大材小用嗎？朕就是如此對待有功之臣的”？

王承恩連忙磕頭解釋：“山西豪紳巨商殺玉衡之心不死！此次召他進京，朝野一片大嘩，六部言官和翰林院紛紛上書，請陛下清算玉衡兩年前的惡行，聘玉衡做庖長，一來可以就近保護，二來可以封住清流之口，何樂而不為”？

好在玉衡不挑，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回會同北館收拾細軟，呼延九先給父親寫了一封家書，叮囑父親，天子會在江南有一番大作為，請他老人家全力配合。

二人臨別之時，呼延九握著玉衡的手依依不舍，小聲說道：“寶兒哥！你不用對誰都實誠，小心吃虧！王承恩不是要保護你，而是要就近監視你”！

玉衡捏著泰寧的手微微點頭：“我心里有數！進宮后照顧好自己，也盯著點兒泰寧！天兒很快就熱了，我會做些冰淇凌，若一盒一盒的送說明一切正常，若是突然送了一大桶給你，說明出了狀況，你和泰寧得設法自救”！

呼延九點頭：“通州碼頭不見不散”！

玉衡搖了搖頭：“若是等不到我，就找個好人嫁了吧”！

呼延九咧嘴一笑，撲進了玉衡懷里，錘了捶玉衡后背：“朱由檢敢動我男人，我就殺他老婆”！

玉衡無奈的一笑，使勁兒抱了下呼延九。

崇禎天子是真的節儉！

經“輪值司膳太監”曹化淳介紹，天啟年間養心殿御膳房有廚子31人、領班和應承94人、雜役97人；守侍總管太監100人，抬水差使太監10人，還有隨侍、坐更等雜役。

崇禎登基之后，只留了5個廚子、7名幫廚和12個使喚太監。而且食材采購，都由“輪值司膳太監”自掏腰包。

天子在銀子這塊兒，一直捏的死死的！

好在玉衡不缺銀子，抄沒少林寺的時候兌了幾千兩黃金和五萬兩銀票，同晴雪訂婚和烏奴結婚時花了大半，還有一萬余兩。

自打玉衡進來，御膳房的食材香料全都自掏腰包，曹化淳再沒出過一兩銀子，冷不丁的玉衡還能孝敬自己百八十兩銀子。

玉衡科班出身，每日變著法兒的做好吃，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下來，不但抓住了天子的胃，也征服了同僚的心。

天子愛吃回鍋肉，皇后愛吃清蒸河鮮，皇嫂愛吃白斬雞，76歲掌管皇太后印璽的宣懿太妃每天都要來一盅佛跳墻。年僅四歲的太子朱慈烺和坤興公主朱媺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等著盼著吃呼延九送來的香草堅果冰淇凌。

玉衡進宮兩個月，又聾又瞎，對朝野的情況一無所知，便安心做起了廚子，收外膳房、坤寧宮御膳房、浣衣局等大小數十間食堂主廚弟子三十余名，除冰淇凌做法不教之外，有問必答毫無保留，“紫禁城第一勺”的美名不脛而走。

事業蒸蒸日上，禍事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