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全連誦完軍令，玉衡解下腰間的紙喇叭，湊在嘴邊大聲喊道：“我們鋼七連的精神是為人民而戰！什么是人民？就是你們的爹娘！你們的鄉鄰！就是全天下跟我們一樣，苦哈哈的老百姓！前幾天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江山社稷，肉食者謀之！其言下之意，是說我們中華大地，錦繡山河，是吃肉的、讀書當官的、土豪富紳的、朱明皇族這些人的”！

玉衡頓了一下，提高音調大聲喊道：“放他娘的狗臭屁！大明朝的仕紳官吏、朱明皇族，他們干什么了？誰種的糧？誰織的布？誰做的買賣？誰受的苦？沒有我們這些百姓的勞作，這幫孫子吃個屁！穿個屁！吃穿都沒了，還臭美個屁”！

玉衡攥著拳頭使勁兒虛砸了一下：“他們吃我們的糧！穿我們的衣！我們供養著他們！可他們呢？又替我們做了什么？虎蹲兔犯邊，黃臺吉入關，殺的是誰家的妻兒？劫的是誰家的錢財？燒毀的又是誰的家園？是我們的！是我們這些老百姓的”！

玉衡朝東方一指：“種地納稅的是我們！打仗流血還是我們！天災人禍吃不上飯的時候，大明朝上下有誰管過我們？土豪劣紳為禍鄉里的時候，誰替我們作主？官商勾結盤剝我們的時候，誰來替我們主持公道？是我們豢養的朝廷的那幫豬狗嗎？是敲骨吸髓，榨取民脂民膏的朱明皇族嗎？都不是！沒人替我們作主！這種日子，我張玉衡受夠啦”！

玉衡攥拳一揮：“打今兒起！我們自己作主！我們鋼七連為大伙作主，為百姓作主！為人民作主！為天下蒼生作主”！

話音一落，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

掌聲與連綿不絕的喝彩，徹底點燃了玉衡，只有感動自己，才能感動別人，玉衡眼含熱淚，一振臂膀大聲疾呼：“I have a dream today”！

玉衡大聲疾呼：“天賦人權，我大明的每一個子民，世界上的每個人打出娘胎，就有活著的權利！就有自由的權利！就有追求幸福！合法追求并擁有財產，并且受到保護的權利”！

話音一落，全場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伍明秀拍紅了手，激動的直抹眼淚：“說的好！商人也是人，掙錢不丟人”！

玉衡微微抬手，將話題拉了回來：“鋼七連是百姓的兒子！保衛家園，替百姓作主，是我們的天職！可就是有些人，原本受慣了官兵的欺壓，一旦翻身，自己手里有了刀，便加倍欺壓弱小！這種人，你們說，到底能不能忍”？

百姓們群情洶洶，紛紛舉手高呼：“不能忍”！

玉衡一抬手，止住了百姓的呼聲，大聲喊道：“我也不能忍！軍法官歸昭何在？把欺壓百姓的畜生們，全給我押上來”！

玉衡一聲令下，烏奴帶著一隊人馬，押著67個犯人登上了山川壇，按倒在地，令其跪成了長長一排。歸昭敬禮登壇，展開文書當眾念道：“犯人劉通強奸民女，斬”！守在劉通身后的劊子手，摘下劉通的名牌，揮刀斬下了劉通的人頭。

一陣驚呼之后，山川壇內外軍民收聲，一時萬籟俱寂！

歸昭繼續喊道：“宋萬年劫掠民財，斬！陳志道出言不遜頂撞上司，斬！張二江私藏繳獲，斬！王大重聚眾賭博，斬！劉長恭于軍中發展白蓮教，斬！胡東盛隨意出營游蕩，斬！......”

只一盞茶的功夫，六十七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地。

鋼七連上下，此時此刻，才總算知道軍令為何物！府谷的百姓們也全看明白了，“為人民而戰”真的不是一句口號！

伍明秀看的臉色煞白，喉頭不適，捧著脖子一陣干嘔，賽云舟拍著他的肩膀問道：“怎么了？如果害怕了可以先回去”！

伍明秀捂著胸口連連擺手：“是有些害怕！可這回，我是真的服了玉衡公子，這就叫言出必行，這就叫令行禁止！有盼頭，跟著玉衡公子干，可真他媽帶勁”！

行刑完畢，命烏奴和歸昭入列，玉衡神色莊重，從身后的條案上，取過一面卷著的大紅軍旗，如捧圣旨般莊嚴肅穆，踢著正步來到臺前。

玉衡高聲喊道：“總教頭呼延用，出列！接旗”！

呼延用邁步上前，敬禮，接過旗幟，轉身走到隊列正前方，雙腳并攏，一臉肅穆，沖著隊列大聲喊道：“列兵烏奴！出列”！

烏奴出列敬禮：“到”！

呼延用大聲問道：“列兵烏奴！你是否有勇氣兌現自己的誓言”？

烏奴啪敬了一個漂亮的軍禮：“我是鋼七連的第五名士兵，我宣誓！服從連長指揮，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嚴守紀律，英勇戰斗，不怕犧牲，忠于職守，努力工作，苦練殺敵本領，堅決完成任務，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背叛連長，絕不叛離軍隊”！

呼延用大聲問道：“列兵烏奴！當戰斗到最后一人，你是否有勇氣扛起這面軍旗”？

烏奴大聲回道：“我是鋼七連的第五名士兵，當戰斗到最后一人，我有勇氣扛起這面軍旗，我更有勇氣第一個戰死”！

呼延用大聲問道：“列兵烏奴！你是否有勇氣為你的戰友而犧牲”？

烏奴大聲答道：“不拋棄，不放棄！全連的戰友都是我的兄弟，我愿意為我的兄弟而死”！

呼延用再次喝道：“列兵烏奴！你是否會記住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

烏奴大聲回道：“我不光會記得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更有責任，將鋼七連的精神，傳遞給身邊的每一個人，無論以后是將軍還是列兵，此生永遠以鋼七連為榮”！

呼延用大聲喊道：“列兵烏奴！接旗”！

烏奴“啪”！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向后轉，然后展開軍旗，將繡金的圣獸虎旗高高舉起，左右揮舞，紅旗迎風招展。

烏奴大聲喊道：“全連的弟兄們，請跟我一起高唱連歌！一聲霹靂一把劍，預備起”！

今天這一幕，讓場內的許多士兵激動到落淚，他們都是一幫沒有出過遠門，沒有見過世面的山民，他們生平頭一次，心頭出現了一種置身集體的安全感，一種強烈的榮譽感！好像自己也如軍歌中所唱的那樣勇敢！那樣的強大！

一聲霹靂一把劍，一群猛虎鋼七連；

鋼鐵的意志鋼鐵漢，鐵血為國保家園；

殺聲嚇破敵人膽，百戰百勝美名傳；

攻必克，守必堅，踏敵尸骨唱凱旋！

山川壇這一幕，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府谷百姓們茶余飯后，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再往后，又演變成了一段傳奇，說什么當日原本傾盆大雨，烏奴展開軍旗后，驟然晴空萬里，空中隱現一道長萬丈，形似白虎的光芒，倏忽落入了山川壇！

從此以后，府谷縣城東南的山川壇，變成了一座神殿，初一十五前來燒香許愿的嫂子們絡繹不絕，而且據說十分靈驗。

玉衡就沒那么輕松了，這一番這騰糧餉已快見底。

回到軍營后，玉衡當即召來賽四叔、呼延用和歸昭，先敦促老賽以朝廷戰死三倍的金額，盡快給斬首人犯發放撫恤。

豈料被歸昭言辭拒絕，歸昭認為此舉不但賞罰不明，而且會助長故意違抗軍令，以詐取賞銀的惡習，玉衡犟他不過，只能暫時作罷，將來找機會再安撫他們的家眷。

賽云舟激動的心情還未平復，他上前拉著玉衡的胳膊嘆道：“徒兒呀！你可知道，今天你站在山川壇上，渾身上下簡直罩著一道光環，百姓們皆敬你如神”！

玉衡想起那六十七顆人頭，仍然忍不住渾身發顫，連忙擺手嘆道：“以后像這樣的儀式少搞為妙！到現在我還心有余悸”！

歸昭連連擺手：“自古禮法并重王霸得兼！若不行三跪九叩之禮，天子豈不是跟庶民一般無二，威嚴又從何而來”？

歸昭這么一說，玉衡頓時就明白了，后世也有句話專門解釋這個，說的是，無論生活再怎么平淡，還是需要一些儀式感。一念至此，玉衡便放下了心中糾結。

玉衡讓坐下，開口問道：“四叔，咱還有多少錢糧”？

賽云舟皺眉想了一下回到：“糧食還算充足，庫里還有4千石，銀子只剩7千余兩了，磚茶5千余箱！難辦呀，城外還聚著數千流民不走，咱總得管飯吧，還有新募的鐵匠、木匠、磚瓦匠、銅匠、皮匠和軍醫養活，還打了360架偏廂車、600多架獨輪車，哪樣兒不得花錢，你得趕緊想想辦法”！

玉衡皺眉想了一下：“該花錢的地方不能省；該管飯的糧食也不能省！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更不能打咱自己的臉”！

玉衡摸著下巴犯愁：“誰讓咱號稱義軍呢？四叔，你整天和曹家的伙計和流民混在一起，下半年的生意有啥想法沒”？

賽云舟臉一紅：“你知道的，我除了會看賬本，生意我是一竅不通”，見玉衡沒有責怪，賽云舟皺眉想了一下：“伍明秀想跑行商！你的新四娘，見庫里還有羊皮，想開個皮衣作坊，你整天連軸轉，還沒跟你商量呢！還有孫筠也有事跟你說”！

玉衡哈哈一笑：“還不趕緊把他們請進來”！

玉衡捏著賽云舟的肩膀笑道：“四叔你行呀你！雖說一把年紀，這方面動作可真夠快的？我的新四娘，可是替咱們繡軍旗的槐花？你倆啥時候好的？跟我說道說道”！

槐花是延安府人，三十歲出頭的小寡婦，聽說府谷放糧，便帶著年邁的公婆趕了過來。賽云舟年近五十，膝下無子，見人生的風流俊俏，天天往人身邊兒湊，一來二去就好上了。

賽云舟把三人領進屋，玉衡上下打量了槐花幾眼，見賽云舟老臉羞的通紅，忍不住跟呼延用相視一笑，呼延用以為讓他說話，一挺胸膛問道：“槐花，你既年輕又漂亮？咋會看上賽云舟這個老東西？他到底行不行呀”？

槐花俏臉微紅，大咧咧拉凳子一坐，翹個二郎腿看了一眼賽云舟，沖呼延用秀眉一挑：“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跟老賽過日子你操什么閑心？你的意思，老賽不行的話，你還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