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戰場的血霧已經彌漫了三日。

于長生單膝跪在破碎的劍冢前，本命劍「承影」的劍刃上布滿蛛網狀的裂痕，劍尖深深插入魔尊心口的位置——那具堪比山岳的漆黑軀體正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額間豎瞳里翻涌的魔焰，正一寸寸熔斷他以血祭起的鎖魂劍陣。

“師父！”六歲的于云裳蜷縮在劍冢石龕里，蒼白的小臉上沾滿灰漬，懷里緊緊抱著父親的劍穗。她看不懂眼前的戰局，只覺得天地都在震顫，遠處那個渾身浴血的身影，像極了劍冢壁畫上那些會發光的神仙。

于長生抬頭望向石龕，女兒發間別著的，正是他親手編的承影劍穗。穗尾的銀線在魔氣中明明滅滅，像落在深淵里的最后一點星光。十年前他在玄冰宮初見魔后時，她腕間系著的，也是這樣的劍穗。

“噗——”

魔尊的豎瞳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于長生胸前的道袍應聲碎裂，心口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里，正不斷溢出金色血珠。這是天劍宗「劍心血誓」的反噬——他以本命劍為引，強行將魔尊的魔核封印在劍冢之下，代價是每拖延一刻，便要折損十年壽元。

“小裳，過來。”他伸手，掌心躺著半枚刻著玄冰紋的玉令，“握住爹爹的劍。”

云裳踉蹌著爬出來，裙擺被劍冢的碎刃劃破，卻固執地攥著劍穗不放。當她的小手觸碰到承影劍的剎那，劍身上的裂痕突然發出蜂鳴，劍柄處的雙魚紋應聲亮起，將她整個人托離地面。

“于長生！”魔尊的聲音像巖漿在沸騰，“你以為用陰陽靈根做鎖，便能困住本座？待這丫頭靈根覺醒之日，便是你天劍宗——”

“閉嘴！”于長生暴喝一聲，指間掐出劍指，十二道血劍從天而降，將魔尊的頭顱釘在劍冢中央。他轉身看向懸浮在劍穗光影中的女兒，喉間泛起腥甜：“小裳，記住爹爹的話，以后無論誰問起你的靈根，都要說……”

“是偽靈根！”云裳脆生生地接話，她見過爹爹教弟子們練劍時的模樣，此刻他眼中的鄭重，比劍冢的石像還要嚴肅。

于長生笑了，指尖撫過她眉心：“我的小裳最聰明。待你能握住劍柄之日，便是為父歸來之時。”話音未落，承影劍突然發出悲吟，劍穗上的銀線紛紛崩斷，半枚玄冰令從穗尾墜落，穩穩落在云裳掌心。

魔尊的怒吼聲中，于長生的身影開始透明。他知道鎖魂陣撐不了半盞茶時間，而女兒體內的陰陽靈根正在與承影劍共鳴——這是他和魔后共同布下的局，用半枚玄冰令引她進入玄冰宮，用劍冢血誓封她靈脈，直到她能真正掌控這足以焚天煮海的力量。

“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的靈根測試。”他最后一次替她理好衣領，指尖劃過她后頸尚未顯形的冰蝶印記，“如果遇到一個叫蕭墨寒的哥哥，就把這枚玉令給他看……”

話音戛然而止。魔尊的豎瞳終于掙斷血劍，漆黑的魔爪帶著山崩地裂之勢拍下，于長生猛然轉身，將女兒護在身后。承影劍的殘刃在他手中碎成齏粉，卻在最后一刻化作萬千劍穗光影，將云裳推入劍冢深處的傳送陣。

“爹爹！”

云裳的驚呼被傳送陣的青光吞沒。于長生看著女兒消失的方向，嘴角泛起釋然的笑。劍冢地面突然裂開，魔尊的軀體帶著腥風撲來，而他心口的劍心血誓，此刻正綻放出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那是天劍宗最后一任掌門，以魂為引，為女兒劈開的生路。

“本座要你天劍宗……”魔尊的咆哮在劍冢崩塌聲中破碎，于長生的身影卻已化作萬千劍穗，每一片都帶著他的殘魂，如同十年前在玄冰宮初見魔后時，她腕間飄落的那片雪。

傳送陣的青光散盡時，云裳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冰原上。掌心的玄冰令正在發燙，穗尾的銀線不知何時重新編好，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芒。她低頭看著胸前的承影劍穗，穗尖還沾著爹爹的血，突然想起劍冢壁畫上的字：

“劍穗所系，生死相牽。”

六歲的小姑娘不懂，為什么爹爹要騙她靈根的事，為什么那個叫蕭墨寒的哥哥會和玄冰令有關。她只知道，懷里的劍穗還帶著爹爹的溫度，而遠處冰原盡頭，正有一隊披著玄冰紋斗篷的人，朝著她的方向匆匆趕來。

雪落無聲。

承影劍穗上的血珠，此刻正沿著穗尾滴落，在冰面上暈開一個極小的雙魚紋——那是陰陽靈根最初的印記，也是十年后，天劍宗百年大典上，測靈碑即將爆發的，令整個修仙界震顫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