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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斷尊殘片

梅雨季的奉天市像浸在青銅器里的老照片,連空氣都泛著銅銹味。吳陵趴在工作臺前,鼻尖幾乎要貼上那只西周青銅尊,金絲眼鏡腿在顴骨上壓出兩道淺紅的印子。工作室的頂燈將他修長的手指照得透亮,拇指腹上經(jīng)年累月的薄繭在放大鏡下清晰可見——那是用骨刀剔除青銅器銹跡時磨出的印記。

“吳先生,這尊若是修不好,我可拿不到預(yù)付款。”委托人陳胖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西裝革履的身影堵在門框里,腰間的皮帶扣锃亮,“您說它缺了個角,可找遍全國的老師傅,都說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器型。”

吳陵沒抬頭,手里的軟毛刷仍在尊口邊緣打圈:“兩周時期燕國的青銅尊,器型本就罕見。”他說話時帶著修復(fù)師特有的輕慢,仿佛那些斑駁的綠銹比活人更值得關(guān)注,“缺的不是角,是整塊腹甲。鑄造時應(yīng)該遇過銅液飛濺,匠人臨時改了紋飾——你看這云雷紋到這里突然斷了,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塊。”

陳胖子湊過來,古龍水混著潮氣在室內(nèi)打轉(zhuǎn):“那您看還有救嗎?我可是花大價錢從洛陽收的。”

吳陵放下毛刷,指尖敲了敲工作臺上的拓片:“得找塊契合的殘片。這種冷鍛拼接工藝,當年只在王室祭器上用過。”他忽然想起什么,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吧,三日內(nèi)給你準信。”

等陳胖子的皮鞋聲消失在樓梯間,吳陵才站起身。窗外的梧桐葉被雨水打得貼在玻璃上,像極了青銅器上粘連的土沁。他望著墻上掛著的《考古學(xué)報》合訂本,目光落在 1978年那期封面——半件西周青銅鼎的照片,鼎腹內(nèi)側(cè)的銘文與手中這尊的斷口處紋路隱約相似。

爺爺臨終前塞給他的樟木箱還在老宅閣樓。吳陵記得老人咽氣前攥著他的手腕,掌心的老繭刮得他生疼:“小陵,箱底那片銅片,要是遇到缺角的尊彝,千萬別輕易補上。”那時他剛考上美院,不懂這話里的分量,只當是老人被病痛折磨后的胡話。

驅(qū)車穿過老城區(qū)時,雨突然大了起來。吳陵把車停在青石板巷口,小跑著穿過爬滿爬山虎的院門。老宅的木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閣樓的樟木箱落著薄灰,銅鎖扣上還纏著爺爺當年系的紅繩。打開箱蓋,泛黃的筆記本里掉出半片青銅殘片,邊角處的云雷紋與青銅尊的斷口嚴絲合縫。

“爺爺,您到底藏了多少故事?”吳陵喃喃自語,指尖撫過殘片邊緣的包漿。記憶突然回到十歲那年,爺爺在天井里用艾草水清洗青銅劍,火星濺在他手背上,留下淺紅的燙痕:“青銅器有靈性,尤其是斷器,缺角處藏著鑄造時的怨氣。”

回到工作室時,時針已指向七點。吳陵戴上棉質(zhì)手套,將殘片對準青銅尊的斷口。金屬相觸的剎那,他忽然聽見極輕的“咔嗒”聲,像某種機關(guān)扣合的響動。殘片邊緣滲出細密的銅銹,卻恰好填補了尊腹的缺口,云雷紋在銜接處突然轉(zhuǎn)了方向,竟組成一行極小的銘文。

他趕緊取來強光手電,側(cè)著角度照射尊腹。那些藏在綠銹下的文字漸漸顯形,總共七個字,筆畫間填滿朱砂:“七月十五,黃泉引開”。吳陵的后頸驀地泛起涼意,手中的青銅尊差點脫手。爺爺筆記本里夾著的拓片上,曾見過相似的字體——那是在秦陵陪葬坑出土的青銅燈臺上,刻著“黃泉引”三個字,旁邊畫著扭曲的人形。

手機在褲兜震動,陳胖子的短信跳出來:“剛打聽來,這尊原主人上個月在洛陽墜井,死時手里攥著半片銅銹。吳先生,您可別瞞著我,這東西是不是沾著不干凈的東西?”

吳陵盯著短信,忽然注意到青銅尊的云雷紋在燈光下似乎動了動,那些本應(yīng)靜止的紋路,此刻竟像水流般朝著“黃泉引”三字匯聚。他猛地甩了甩頭,再看時卻又恢復(fù)如常。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雨點砸在空調(diào)外機上,像有人在屋頂走動。

他摸出爺爺?shù)墓P記本,翻到夾著殘片的那頁。泛黃的紙頁上,老人用蠅頭小楷寫著:“斷器莫補,補則引魂。丙申年七月,老友趙老四收得殘鼎,補全當夜,其子夢見百人抬棺,棺頭刻‘黃泉引’三字。七日后,趙老四暴斃,尸身青腫如浸銅水。”

青銅尊在工作臺上投下陰影,尊口邊緣的獸首饕餮紋仿佛咧開了嘴。吳陵突然想起陳胖子說的話,原主人墜井而亡,死時攥著銅銹——而他手中的殘片,此刻正嚴絲合縫地嵌在尊腹,像從未缺過一般。

夜雨敲打窗欞,工作室的頂燈突然閃了閃。吳陵站起身,想去關(guān)掉吱呀作響的窗扇。路過穿衣鏡時,他忽然瞥見鏡中倒影里,青銅尊的斷口處似乎多了道人影,披散的長發(fā)垂在尊腹,而那些“黃泉引”的銘文,正沿著人影的輪廓緩緩游走。

他猛地轉(zhuǎn)身,工作臺上只有青銅尊靜靜躺著,尊腹的銘文在燈光下暗紅如血。鏡中的異象不過是雨夜的錯覺,可掌心的殘片還帶著體溫,爺爺筆記本里的記載,陳胖子的短信,還有青銅尊上突然顯形的文字,像根細針扎進他的太陽穴。

“七月十五,黃泉引開。”吳陵對著空氣念出這幾個字,聲音在空曠的工作室里回蕩。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低聲重復(fù)這句話。他忽然想起爺爺臨終前的另一句話,當時老人望著窗外的槐樹,眼神空洞:“小陵,要是哪天你補全了斷器,記得在尊口抹三滴牛血——那是老匠人的規(guī)矩,能擋黃泉的風(fēng)。”

工作臺的臺歷上,七月十五的日期用紅筆圈著,就在三天后。吳陵摸出手機,想給在故宮工作的師兄打電話,指尖卻停在撥號鍵上。青銅尊的獸首饕餮紋在陰影里若隱若現(xiàn),仿佛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雨還在下,青石板路上傳來拖沓的腳步聲。吳陵走到窗前,看見巷口站著個穿灰布衫的老人,背對著路燈,手里拎著個油紙包。老人的身影晃了晃,轉(zhuǎn)過半邊臉,眼窩深陷如古井,嘴角扯出一絲笑,竟與爺爺遺像上的面容分毫不差。

他猛地推開窗,雨水灌進領(lǐng)口。巷口空無一人,只有梧桐葉在積水中打轉(zhuǎn)。回到工作臺前,青銅尊的斷口處不知何時沾了片紅葉,葉脈清晰如青銅器上的銘文——而他明明記得,剛才的殘片上,并沒有這片葉子。

夜色漸深,吳陵將青銅尊小心地收進恒溫箱。關(guān)箱門前,他盯著尊腹的銘文,突然發(fā)現(xiàn)“黃泉引”三字的筆畫間,隱約透出半個人形輪廓,雙腿彎曲如跪坐,雙手捧著個圓形器物,正是他白天補上的青銅殘片。

樟木箱的銅鎖還開著,爺爺?shù)墓P記本攤在桌上。吳陵翻到最新的空白頁,摸出鋼筆,筆尖懸在紙面許久,終于落下:“七月十二,補全西周斷尊,得銘文‘七月十五,黃泉引開’。殘片來自爺爺遺物,與斷口契合如天生。記:明日去城郊屠宰場取牛血,抹尊口。”

筆尖在“黃泉引”三字上劃出深深的痕跡,墨水滲進紙頁,像滴在青銅器上的血。窗外的雨聲漸歇,閣樓的木板傳來輕微的響動,仿佛有人在翻找樟木箱里的舊物。吳陵抬頭望去,樟木箱的銅鎖不知何時重新扣上,紅繩在夜風(fēng)里輕輕搖晃,像極了爺爺當年系上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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