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子宮銘文
- 青銅詭錄
- 大道九千
- 3644字
- 2025-05-26 12:19:17
青銅門在身后閉合的剎那,吳陵聽見鎖扣咬合的聲響——不是金屬碰撞,而是某種生物肌肉收縮的悶響。掌心的青銅尊突然變得滾燙,獸首饕餮的眼睛在幽暗中亮起微光,映出前方呈環形排列的九根青銅柱,每根柱身上都嵌著半人高的人蛹,青銅液包裹的軀體腹部透明,能看見里面蜷縮的胎兒狀物體。
“是……活的?”蘇佑薇的聲音發顫,手電筒光束掃過人蛹的面部,某具人蛹的眼皮突然動了動,睫毛在青銅液表面劃出漣漪,“操!這些人蛹在孵化!”
李嘉的戰術刀已經抵住最近的青銅柱,刀身映出人蛹體內的胎兒正在抽搐:“柱體溫度 38度,接近人體體溫。”他忽然注意到柱子基座的銘文,“吳陵,這些文字……跟你爺爺筆記里的‘逆文’一樣。”
吳陵湊近細看,柱身刻著的果然是夏朝古文字,筆畫間填滿朱砂:“夏后氏十七代,以子宮為槨,納魂于蛹,待黃泉引開,魂歸昆侖。”他的手指劃過銘文,觸感與青銅尊的殘片完全一致,“爺爺說過,逆文是夏代王室專用,用來記載不能傳世的秘密——比如,他們根本不是在建造陵墓,而是在培育某種東西。”
蘇佑薇的洛陽鏟敲打著中央祭壇,壇面上刻著與青銅尊內壁相同的星圖,九條凹槽里凝固著暗紅色物質:“祭壇缺了塊核心,像是被人撬走的——等等,這凹槽的形狀……”她忽然望向吳陵手中的青銅尊,“跟你的尊腹斷口一模一樣。”
李嘉突然按住兩人肩膀,戰術手電掃過穹頂:“上面有人影。”幽暗中,九根青銅柱的頂端站著模糊的身影,衣袂飄動卻沒有腳步聲,“不是活人,是干尸,身上纏著引魂索——跟 1962年考察隊的裝備一樣。”
吳陵的手電筒定格在某具干尸上,發現其腰間掛著的正是爺爺的青銅羅盤,羅盤指針指向祭壇中央:“是趙叔,當年失蹤的考察隊員。”他忽然想起筆記本里的記載,“九人成蛹,七人瘋癲——原來成蛹的被制成了守墓人,瘋癲的被留在人間傳遞線索。”
蘇佑薇蹲在祭壇邊緣,指尖蹭了蹭凹槽里的暗紅色物質:“不是血,是青銅液與尸油的混合物,三千年都沒凝固。”她忽然抬頭,墨鏡后的眼睛映著人蛹腹部的微光,“吳陵,你說夏后氏費這么大勁,真的只是為了葬王?還是說,他們在培育某種……能溝通天地的東西?”
青銅柱突然發出蜂鳴,某具人蛹的青銅液開始沸騰。吳陵看見里面的胎兒狀物體睜開眼睛,瞳孔是引魂眼的菱形光斑,而面容竟與戴棒球帽的人如出一轍——那是趙老四的兒子,本該死在洛陽的補全者。
“引魂眼在篩選祭品。”李嘉的戰術手表重新開始轉動,指針瘋狂指向祭壇,“每補全一件斷器,就會激活對應的人蛹,戴棒球帽的人、陳胖子、李老二的孫子……他們都在這兒,等著成為夏后氏的‘種子’。”
吳陵的目光落在祭壇中央的凹槽,突然想起母蟲體內的人蛹腹部嵌著的青銅尊殘片:“當年爺爺他們偷走的,就是祭壇的核心——我的青銅尊。夏后氏用斷器吸引補全者,再通過引魂眼將他們的魂魄困在人蛹,培育成新的守墓人。”
蘇佑薇忽然指著穹頂壁畫,那里描繪著夏后氏祭司將活人倒入青銅液的場景,下方刻著大段逆文:“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夏后不仁,以人蛹為器。黃泉引開之日,便是昆侖重啟之時。”她忽然冷笑,“昆侖?不是山,是夏代的某種裝置,而青銅子宮,就是這裝置的核心。”
李嘉的刀突然刺入某具人蛹的青銅液,液體發出慘叫般的尖嘯,胎兒狀物體化作黑霧涌入祭壇:“這些不是尸體,是能量體,靠引魂眼維持形態。吳陵,祭壇缺的核心應該就是你的青銅尊,當年考察隊把它帶出,導致裝置失控,所以夏后氏才會不斷制造斷器,吸引補全者回來。”
吳陵望著手中的青銅尊,終于明白爺爺臨終前為何不讓他補全——斷器是鑰匙,補全即歸位,而他,即將成為重啟昆侖裝置的最后一塊拼圖。他忽然想起在洵水源頭撿到的殘片,想起母蟲體內與自己相似的人蛹,突然渾身發冷:“我們三個,其實早就被選中了。李嘉的疤痕、佑薇的戒指、我的補全能力,都是夏后氏血脈的標記。”
蘇佑薇摸出一直戴著的青銅戒指,發現內側刻著極小的“玄宮令”:“我就說這戒指來得蹊蹺,原來是祖上傳的祭司信物。”她望向逐漸透明的人蛹,“現在怎么辦?把尊放進祭壇,重啟裝置,還是毀了它,讓所有人蛹陪葬?”
李嘉的戰術手電掃過祭壇后方的石壁,那里有扇半開的石門,門內傳來流水聲:“先別急著下結論。1962年考察隊帶走核心,卻沒毀掉裝置,說明他們發現了更可怕的秘密——也許,青銅子宮的真正作用,是阻止某種東西復蘇。”
吳陵忽然注意到青銅尊的獸首方向,正對著石門后的黑暗:“走,去看看。”
石門后的甬道充滿腐葉味,與先前的青銅氣息截然不同。蘇佑薇的手電筒照亮巖壁,發現上面刻著比逆文更古老的符號,每個符號都像條扭曲的蟲子:“是甲骨文之前的文字,記載著‘昆侖崩,黃泉涌,人蛹出,天下亡’。”
甬道盡頭是眼青銅井,井水倒映著星空,卻沒有月亮。李嘉的登山鎬敲了敲井沿,發出空鳴:“井深至少三百米,井底有金屬撞擊聲,像是某種機械在運轉。”
吳陵將青銅尊貼近井沿,尊腹的銘文與井壁的符號產生共振,井水突然沸騰,浮現出三千年的記憶碎片:夏后氏祭司們圍著青銅井祈禱,將人蛹投入井中,而井底深處,沉睡著某種節肢動物的巨型尸骸,甲殼上刻滿引魂眼——那是比母蟲更古老的存在,昆侖裝置的動力核心。
“這不是井,是墓碑。”吳陵的聲音沙啞,“夏后氏戰敗后,將敵人的尸骸改造成動力裝置,用人蛹的魂魄驅動,所謂‘黃泉引’,其實是防止尸骸復蘇的封印。”
蘇佑薇忽然指著井水中的倒影,發現三人的影子正在逐漸透明,而遠處的人蛹開始集體轉向:“它們來了。祭壇在召喚尊歸位,那些人蛹,那些節肢動物,都是封印的一部分,而我們——”她望向吳陵手中的青銅尊,“是最后一道松動的封印。”
李嘉的戰術刀突然斷裂,他盯著自己的手,發現后頸的疤痕正在滲血,血珠落入井水,竟讓井底的尸骸眼皮動了動:“我的血,趙叔的血,所有祭司后裔的血,都是喚醒尸骸的鑰匙。當年考察隊就是發現了這點,才帶著核心逃亡,卻死在了地母像的腹腔里。”
吳陵望著逐漸逼近的人蛹,想起爺爺筆記的最后一頁,老人用血寫著:“小陵,若你走到這里,就把尊扔進井里——我們當年沒勇氣做的事,交給你了。”他忽然明白,1962年的三人為何生還,不是幸運,而是使命,他們要把斷器的故事傳下去,直到真正的補全者出現。
“李嘉,佑薇。”他轉身望向同伴,發現他們的瞳孔已經開始泛出引魂眼的光斑,“還記得在洵水源頭,地母像基座的雙蛇紋嗎?那是夏后氏的警示,雙蛇交尾即陰陽調和,而我們——”他握緊青銅尊,走向井沿,“是最后能打破調和的人。”
蘇佑薇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吳陵,你該不會想當祭品吧?夏后氏的破規矩,憑什么要我們現代人買單?”她摸出僅剩的炸藥包,“不如炸了祭壇,管他什么昆侖裝置,大不了陪葬。”
李嘉按住她的手,目光堅定:“炸了祭壇,井底尸骸會立刻復蘇,整個秦嶺都會被青銅液淹沒。”他望向吳陵,“你爺爺當年沒扔尊,是因為他知道,補全者必須自愿歸位,才能激活最后的封印。”
吳陵望著手中的青銅尊,想起在工作室的每個修復日夜,想起爺爺的樟木箱,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他忽然明白,補全斷器不是錯誤,而是使命,三千年的等待,就是為了讓他這個修復師,給夏后氏的葬制畫上句號。
“佑薇,把炸藥給我。”他說,“李嘉,帶佑薇從石門出去,外面的蟲潮應該退了。”
蘇佑薇梗著脖子:“放屁!要炸一起炸——”
“聽他的。”李嘉忽然說,“夏后氏的銘文說,只有補全者能靠近井底,我們出去,還能幫他爭取時間。”他轉身時,吳陵看見他悄悄將青銅鑰匙塞進蘇佑薇手心,那是從母蟲身上順來的,“記住,數到三百下再引爆炸藥,足夠你跑到安全區。”
蘇佑薇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話,只是用力拍了拍吳陵的肩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門后,吳陵聽見蘇佑薇的聲音傳來:“吳修復師,要是死了,我把你埋在洵水源頭,立塊碑刻‘手欠補全斷器者之墓’。”
井中的尸骸眼皮又動了動,這次,眼縫里露出的不是引魂眼,而是真正的眼球,渾濁卻充滿惡意。吳陵握緊青銅尊,走向井沿,尊腹的“黃泉引”銘文在井水中倒映,與井底尸骸的甲殼紋路完全重合。
“爺爺,我明白了。”他輕聲說,“斷器補全,不是開啟,而是關閉。”
炸藥的導火索在遠處響起“滋滋”聲。吳陵最后看了眼青銅柱上的人蛹,發現趙老四的兒子正在對他微笑,那是解脫的微笑。他忽然想起在工作室的雨夜,鏡中閃過的人影其實是自己的倒影,三千年的輪回,終于在他手中終結。
“再見了,阿川,老張,陳胖子……”他喃喃自語,將青銅尊投入井中。
青銅尊落水的瞬間,整個青銅子宮劇烈震顫。吳陵看見井水中的尸骸發出無聲的嘶吼,甲殼上的引魂眼紛紛爆裂,而青銅柱的人蛹開始消散,化作光點涌入祭壇。他摸出爺爺的筆記本,任由它飄向井水,紙頁上的字跡在青銅液中顯形,那是老人沒敢寫下的最后一句:“小陵,你才是真正的引魂眼,是夏后氏留給人間的鑰匙。”
炸藥的火光在石門后亮起,吳陵感到熱浪撲來,同時,井底傳來金屬斷裂的巨響。他忽然笑了,笑得像個完成最后修復的匠人,笑得像個終于解開謎題的孩子。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見青銅井的水面平靜如初,倒映著沒有引魂眼的星空,而遠處,李嘉和蘇佑薇的身影正在奔跑,像三千年后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黃泉引開后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