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師的鈴鐺余音未散，中年人已掀開第二件拍品的黃布，露出只銹跡斑駁的青銅爵，流口處纏著圈紅繩，正是秦嶺地母像基座同款。吳陵的羅盤指針突然卡頓，針尖在“離“位輕輕震顫，與爵身的云雷紋形成詭異共振。

“好個商代父乙爵。“穿羊皮襖的男人率先開口，袖口補丁在煤油燈下泛著青銅色，“看這器型，三棱錐足、傘狀柱，典型的殷墟二期風格——“他忽然瞥見吳陵指尖劃過桌面的動作，聲音陡然拔高，“起拍價五十萬！“

蘇幼薇的墨鏡滑到鼻尖，手指摩挲著青銅簽：“父乙爵？“她忽然指向爵腹的饕餮紋，“饕餮角型內卷，目紋無眶，這是夏代晚期的'無目獸面紋'，比商代早了三百年。“帆布包內的青銅鏡突然發燙，鏡面映出爵身銘文在蠕動，竟與秦嶺人蛹腹部的紋路一致。

吳陵戴上棉質手套，指尖輕叩爵底：“范鑄痕跡有九道，對應夏后氏九螭連環紋。“他忽然望向穿唐裝的老者，發現對方手中的青銅鏡正對著爵身，鏡面倒影里，爵腹銘文竟拼出“黃泉引開“四字，“但耳側的修補痕跡不對，應該是用西周銅料補過三次。“

“吳修復師果然好眼力。“老者似笑非笑，鏡面上吳陵的倒影突然抬手，掌心印子與爵身缺口重合，“這爵確實是夏商之交的器物，當年商湯伐桀，夏人將王室祭器埋在秦嶺，三千年后才被掘出——“

“一百萬！“穿羊皮襖的男人拍案而起，袖口的秦嶺地圖補丁裂開道縫，露出底下的雙蛇紋身，“老子在秦嶺見過同款，墓主腰佩這爵，身邊堆著九具人蛹！“

競價聲像煤油燈芯般炸開。蘇幼薇剛要舉簽，李嘉的手指在桌下連敲三下——這是“危險逼近“的信號。她抬頭看見房梁陰影里，登山繩正無聲垂下，繩尾的青銅砂落在地上，竟擺出“停“字。

“一百五十萬。“吳陵忽然按住她的手，低聲道，“爵身銘文被酸性溶液泡過，底部的'禾'字是后刻的。“他看見穿唐裝老者的鏡片閃過微光，鏡中倒影里，青銅爵正在融化，露出里面藏著的引魂眼殘片。

最終，青銅爵以兩百萬價格落槌，穿羊皮襖的男人陰著臉接過器物，指尖在爵腹輕輕一叩，竟發出空鳴——那是內部中空藏著暗格的聲響。吳陵望著他袖口的雙蛇紋，忽然想起秦嶺井底的龜甲，夏后氏正是用這種紋飾標記“引魂眼宿主“。

第三件拍品是個青銅鼎殘耳，表面敷著層孔雀藍銹，在煤油燈下泛著妖異的光。蘇幼薇剛要開口，吳陵已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用秦嶺黃土調膠做的偽銹，烤色時溫度過高，把范鑄痕都糊了。“

“五十萬！“戴草帽的老人突然舉簽，后頸的淡紅胎記在燈光下格外醒目，“這是夏后氏祭天鼎的殘件，上面的云雷紋——“

“八十萬！“穿唐裝老者輕笑，青銅鏡映出鼎耳內側的劃痕，“云雷紋間距不對，倒是和三年前被盜的秦公大墓器物相似。“他說話時，鏡面上鼎耳突然裂開，露出里面塞著的生辰八字黃紙，正是戴草帽老人的。

最終，鼎耳以一百萬成交，老人接過時指尖在殘耳上快速摩挲，吳陵看見他掌心刻著極小的“引“字，與秦嶺葬器坑的護界紋如出一轍。這時他才驚覺，所有競拍者的小動作，都在穿唐裝老者的青銅鏡監控之下。

第四件拍品被黃布蓋著，中年人掀開時，露出個其貌不揚的玉杯，杯身呈青灰色，雕工粗陋，杯口還缺了個小角。全場發出低低的嗤笑，唯有吳陵的羅盤指針突然直指玉杯，饕餮紋邊緣泛起微光。

“這玉杯材質不對。“穿羊皮襖的男人撇嘴，“青海料冒充和田玉，雕工還不如我家婆娘納鞋底——起拍價兩萬，不能再多了。“

吳陵卻注意到杯底的朱砂印，那是夏后氏特有的“歸藏卦“標記。他輕輕碰了碰蘇幼薇的手腕，用只有古董行人才懂的暗語道：“杯壁透光，里面有冰裂紋，是昆侖山陰面的'玄玉'，三千年才能形成一道紋。“

蘇幼薇心領神會，舉簽的手穩如泰山：“兩萬。“

“三萬。“戴草帽的老人突然開口，胎記在燈光下忽明忽暗。

吳陵看見玉杯缺口處的包漿，竟與自己掌心的淺紅印子顏色相同，那是長期接觸引魂眼才會留下的痕跡。他用膝蓋輕碰蘇幼薇，繼續用暗語道：“杯身雕的不是云紋，是昆侖神樹的根系，每道紋對應秦嶺葬器坑的一個入口。“

“五萬。“蘇幼薇加價，墨鏡后的眼睛亮晶晶的，“這杯是夏后氏用來承接露水的祭器，杯口缺角是故意為之，為的是——“

“十萬！“穿唐裝老者突然舉簽，青銅鏡首次離開吳陵，直直照向玉杯，“此杯名曰'歸藏'，當年夏桀用來占卜國運，杯底刻著夏代最后一道王命。“

吳陵看見鏡中倒影里，玉杯內部浮現出秦嶺地圖，九個紅點正是他們三人的位置。他突然想起爺爺筆記里的記載：“歸藏杯出，九蛹現形“，掌心的印子猛地發燙，幾乎要與杯口缺口重合。

“十二萬！“蘇幼薇咬了咬牙，帆布包帶子在肩上勒出紅痕。

全場寂靜。穿唐裝老者盯著她，鏡面上玉杯的裂紋正在愈合，仿佛在等待最后一片殘片歸位。良久，他忽然輕笑，放下青銅簽：“蘇老板好魄力，這杯，歸你了。“

當蘇幼薇接過玉杯時，吳陵聽見杯壁傳來極輕的“咔嗒“聲，像某種機關扣合的響動。杯底的朱砂印突然顯形，竟是個完整的“艮“字，與青石坳的方位、他掌心的印子、羅盤的指向，完全重合。

拍賣會散場時，洛城的晨霧已化作細雨。吳陵站在青石坳的老槐樹下，望著七間土坯房投下的北斗星影，忽然看見穿唐裝老者與戴草帽老人并肩走過，兩人袖口的雙蛇紋在雨中交疊，竟拼成個完整的“引“字。

蘇幼薇把玩著玉杯，忽然發現杯口缺口處嵌著片極小的青銅殘片，紋路與她在秦嶺撿到的引魂眼殘片嚴絲合縫。李嘉的戰術手電掃過杯壁，透光處竟映出九個模糊的人影，正是秦嶺葬器坑的九具人蛹。

“吳陵，“蘇幼薇忽然低聲道，“這玉杯，好像在等什么。“

吳陵望著掌心的淺紅印子，又看看玉杯的缺口，忽然想起在秦嶺井底看見的最后畫面：夏后氏祭司們圍著青銅井，手中捧著的，正是這樣的玉杯。而杯底的“艮“字，正是打開青石坳地下密室的鑰匙。

細雨落在老槐樹的葉子上，發出沙沙的響。吳陵忽然聽見槐樹深處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與秦嶺背尸人的腳步聲一模一樣。他望向李嘉，發現對方后頸的疤痕正在滲出血珠，滴在青石坳的地面，竟沿著北斗星圖的紋路，流向老槐樹的根部。

那里，有塊不起眼的青石板，表面的苔蘚下，隱約露出半截青銅鎖鏈，鎖鏈的另一端，連著個刻滿銘文的青銅井蓋——與秦嶺葬器坑的入口，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