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奉天后,三人無事,2個星期之后,暮色壓得極低,奉天市老城區的巷子里彌漫著霉濕的雨腥味。蘇佑薇的路虎衛士V8在青石板上碾出沉悶的聲響,輪胎濺起的污水泛著鐵銹色,車燈掃過兩側斑駁的磚墻,爬藤在雨中扭曲成枯手狀,仿佛隨時要抓住車窗。車內彌漫著雪松香與機油的混合氣味,吳陵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安全帶,指甲掐進掌心——他二十六歲,瘦高的身形裹在藏青色工裝夾克里,修復文物時養成的習慣讓他總繃著肩膀,此刻緊張得喉結不住滾動。衣領內側別著的青銅簪頭微微顫動,那是爺爺臨終前塞給他的,簪尾刻著“敬山”二字,此刻在空調風下泛著冷光。
“陵子,你爺爺的筆記里真沒提過青銅鬼璽的解法?”蘇佑薇側頭看他,蛤蟆鏡的鏡片在頂燈下泛著冷光。她二十七歲,夾克衫的領口別著一枚青銅蟬扣,牛仔褲褲腳沾著泥漬,運動鞋踩油門時總發出橡膠摩擦的細響。古董商的職業讓她說話時總帶著三分試探,吳陵瞥見她腕上的銀鐲內側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蘇家世代相傳的“鎮邪紋”。“只有‘戌時啟,魂蝕三日’這句……”他咽了口唾沫,工裝褲下緊繃的腿肌微微發抖,“蘇姐,你真覺得這東西能解開西周青銅鼎的斷紋謎?”喉頭突然涌起一陣腥甜,他想起三天前老宅地磚滲出的黏液,那詭異的觸感至今讓他反胃。
后座傳來金屬刮擦的脆響。李嘉用戰術匕首削著一截竹芯,刀刃劃過竹肉時發出類似刮骨的聲音。他二十五歲,退役特種兵的沉默像塊壓艙石,右眼下那道蜈蚣疤在陰影里蟄伏,但車內的氣壓還是因他的存在低得讓人喘不過氣。雨刷器規律地擺動,刮過擋風玻璃的血色痕跡——那是三天前他們從吳陵老宅地磚縫隙滲出的黏液,此刻竟在雨中蜿蜒如毛細血管。李嘉突然將匕首翻轉,刃面映出后視鏡里一道黑影閃過,他猛地踩下剎車,輪胎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尖叫。
“再繞兩圈,尾巴就該甩干凈了。”李嘉突然開口,匕首“鏗”地釘進扶手。三人是發小,父輩皆是考古界的舊相識:吳陵的祖父吳敬山是青銅器修復大師,蘇佑薇的祖父蘇鶴亭專研古代機關術,而李嘉的祖父李長鋒是寧省考古隊里唯一活到解體的勘探組長。車窗外,老城的巷子窄得像喉管,紫藤在雨中蠕動,枝條上的刺鉤泛著青銅色,仿佛被歲月浸透了金屬。吳陵注意到蘇佑薇的左手始終按在腰間,那里別著一把改裝過的青銅弩,弩弦上纏繞著符紙殘片。
輪胎碾過吳陵家老宅前的青石板時,他瞳孔驟縮。朱漆門開裂如枯唇,門環上的饕餮紋已被酸雨啃噬大半,門縫滲出的黏液匯成蛛網般的紅斑,每道紋路都似血管般微微跳動。三年前他搬離時,這些紅斑還只是零星幾點。蘇佑薇熄火下車,夾克衫下擺掃過路虎的青銅色車漆——這漆是她用古法調配的,配方來自爺爺的《青銅秘術》,陰雨天總發出獸骨戰車般的低吼,像是某種金屬在共鳴。她掏出手帕擦拭門環,帕子瞬間被黏液腐蝕出破洞,青銅色煙霧從破洞中裊裊升起。
門軸轉動時發出腐木斷裂的呻吟。堂屋八仙桌是祖傳的紫檀木,斑駁如龜裂河床。吳陵的手剛觸到桌面,指尖便傳來針刺般的痛感——紫檀木紋里嵌著細如發絲的青銅絲,此刻正微微發燙。桌上青銅鬼璽的原配匣子散發著陳腐土腥,檀木裂口里蠕動著黑蟲,蟲身泛青銅光澤,觸須掃過桌面留下黏液,在燈光下折射虹彩。李嘉手電掃過匣底,照出一灘暗紅黏液——與擋風玻璃上的血色痕跡一模一樣,黏液邊緣竟有細小的青銅粉末在凝結,像是某種金屬在緩慢結晶。
“不對勁?!眳橇甏魃下蛊な痔?,那是爺爺修復戰國蝕魂鼎時用的。皮革觸感下,仿佛有千萬蟲蟻在血管里爬。符紙從匣內抽出時,朱砂血字刺痛眼球:“解咒者,魂蝕三日,鬼門開于戌時?!边吘壉幌x啃噬的缺口滲出黑煙,緩慢纏繞他的手指。他想起爺爺筆記里那句:“青銅蝕魂,非鬼非神,乃人骨與銅涎共生之物?!蓖蝗?,符紙上的血字開始扭曲蠕動,組成新的句子:“解咒者必亡,時辰已至?!?
“東南墻,有人影!”李嘉暴喝,光束劈向墻縫。黏液紅斑在燈下凝結成人臉,七竅淌血,眼眶爬出青銅色蜈蚣。蘇佑薇抬手開槍,子彈穿透幻象,腕間銀鐲驟響,清音蕩過,蟲群退散,殘軀墜地化為青銅粉末——那是黏液與空氣接觸后的氧化反應。但吳陵注意到,人臉幻象消散時,嘴角竟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像是某種古老意志的嘲弄。
地底傳來鎖鏈拖拽的悶響。三人光束下移——地磚裂出蛛網紋,裂紋嵌著暗紅礦砂,組成扭曲咒文。鬼璽青光噴涌,照亮梁柱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歷代吳家修復青銅器時留下的筆記,有些字跡被黏液侵蝕,露出底下猩紅底色。吳陵突然意識到,那些筆記的排列方式,竟與地磚咒文完全吻合。他伸手觸碰梁柱,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渾身一震——木紋深處藏著青銅薄片,刻痕正是用這些青銅片拼成的。
“陵子,開匣?!碧K佑薇的聲音裹著蜜糖,尾調卻扎進骨頭縫。吳陵顫抖著啟開匣蓋,蟲群騰空如黑霧撲燈,腐氣撲面。符紙上的血字突然蠕動,像活蛇在紙上扭動:“戌時提前了?!币宦晲烅憦牡氐讉鱽?,整個老宅仿佛被某種巨力撼動,梁柱上的青銅刻痕驟然發亮,在屋內投射出無數扭曲的影子,每個影子都似人形,卻無頭無手,只有一張張淌血的口在蠕動。
“退!”李嘉拽住吳陵衣領,地磚咒文紅光驟亮,鬼璽青光與紅光在空中交織,形成一張扭曲的臉,口中吐出沙啞的聲息:“解咒者……來?!蹦锹曇粝袷菬o數青銅器在同時震顫,音波震得梁塵簌簌而落。蘇佑薇的青銅弩突然發出嗡鳴,弩弦上的符紙自燃,化為青煙纏繞三人手腕,形成一道短暫的屏障。但屏障剛成,地縫中便涌出更多黏液,紅斑人臉在墻上不斷增生,蜈蚣蟲群開始啃噬梁柱上的青銅刻痕。
吳陵腦中突然閃過爺爺筆記中的一幅插圖:青銅鼎內盛放著一具無頭骨架,骨架胸腔嵌著一枚青銅鬼璽,四周環繞著與此刻地磚相同的咒文。他恍然大悟:“鬼璽是鑰匙,咒文是鎖,我們打開了不該開的門!”話音未落,地底鎖鏈聲愈發清晰,仿佛有巨物正從深淵攀爬而上。李嘉猛然將戰術匕首擲向東南墻角,刀鋒嵌入墻縫時,黏液人臉發出凄厲尖叫,整面墻轟然坍塌——墻后竟是一間密室,積滿青銅色黏液,中央立著一尊青銅棺,棺蓋刻著與鬼璽相同的饕餮紋,棺縫滲出的黏液正不斷流向地磚咒文。
“戌時已至?!鄙硢÷晱墓變葌鞒觯嚆~棺蓋緩緩掀起,一只布滿青銅鱗片的斷手從棺中伸出,掌心托著一枚青銅眼球,眼球內映出三人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