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是剛下去了嗎？怎么又上來了？”

月色如鉤，清冷的月光灑在一處紙扎鋪上空，讓原本就有些冷清的屋頂，更顯得慘淡。

淡淡的月光將院子中老槐樹的影子拉得老長，顯示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

紙扎鋪的房間內，燭火微微閃爍，雖然有兩個聲音響起，卻只在窗戶上，看到一道影子。

張魁坐在一把木凳上，悠閑的喝著茶水，而他的對面，是一名身穿白袍的美艷婦人。

婦人腰肢纖細，卻能夠支撐起胸前的兩個沉甸之物，任誰看了，也會暗暗感慨，什么叫做細枝結碩果。

可當看到她的臉色的時候，卻讓人生不起一絲淫欲。

她面色慘白，全身的皮膚就像是被水泡過的一般，此時披頭散發，正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年輕人。

“紙人張！”

女鬼面容扭曲，憤怒的從衣袖中甩出了兩張紙片。

“啪嗒”一聲。

紙片一落地，便化作了一紅一綠兩具紙人。

這兩具紙人，是常見的“金童玉女”。

鬼魂想要進入地府，需要紙人的幫助，常見的便是用金童玉女引領，遇山開山，遇水搭橋，可以安然無恙的將鬼魂，送入地府。

“紙人張，整個青陽鎮，就你跟老李家有這門手藝，現在紙人壞了，沒人引路，你要負責！”

張魁認識這個女鬼，她生前是王員外的正室夫人，平日里大家都喊她王夫人，七日前慘死，今日下葬。

沒有糾結女鬼的身份，張魁面色如常，走到紙人身旁，蹲了下去，他將目光鎖定在兩具紙人身上。

此時兩具紙人身上，部分身軀上的紙片已然殘破，露出里面的秸稈結構，甚至還有少量的燒焦痕跡。

“王夫人。”

張魁指了指紙人上的秸稈，淡淡說道：“這紙人，不是從我這里出去的。”

“我的紙人，用的是毛竹，而非秸稈，另外，這貼紙的手法，也是不對。”

張魁站起身來，從一旁的桌上，對著一具紙人先是拜了一下，隨后拿了起來，擺在王夫人的面前。

“你看，我這貼紙的手法，是沿著紙張邊緣的縫隙貼的，而不是像魚鱗一般，一層貼一層。”

說著，張魁撕開了紙人身上的一張紙，露出了里面細細的竹條。

竹條與竹條之間緊密且有序的連接，不像方才的秸稈一般雜亂粗糙。

兩具紙人稍一對比，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這紙人是出自誰人之手，你不去找他，怎么還賴上我了？”

女鬼聽張魁這么分析，心中的怒火也是稍微有所平息。

她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老李家，我已經找過了。”

提到老李家，女鬼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恨恨的說道：“那家伙當真沒膽，做的是陰人的買賣，卻不經嚇。我剛一開口，他便嚇暈了過去。”

一人一鬼，相視而立，各自沒有說話，顯然都有些無語。

而張魁也算是明白了這女鬼的想法，合著找不到別人，就跑這里來了。

但仔細一想，也知道了緣由。

這紙人在燒給王夫人的時候，肯定是連同她的訃告跟八字一同燒的，現在重新找個紙人的話，怕是紙人來不到王夫人的身旁。

而鬼魂在陽間的時間有限，特別是頭七過后，若是不能到達地府，就會變成孤魂野鬼。

從此四處飄蕩，難入輪回。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紙人修好，看看還能不能用。

不一會，女鬼率先開口：“紙人張，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你幫我把這紙人修好，來世我定然好好報答于你。”

張魁不為所動。

來世？

這餅大的他消化不了。

女鬼見狀，竟哭了起來：“這天殺的王蒙，平時怎么對我，我都忍了，可這生死大事，連紙人都燒這等劣質貨色，我當真是真瞎了眼啊，嫁給你這么一個玩意！”

女鬼賴著不走，繼續哭訴著，聲音空洞，聽得張魁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平日里都說鬼哭狼嚎，今日，他也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鬼哭”。

“行啦行啦！”

張魁實在是受不了，雖說今晚不用做生意，但是放著這女鬼在這里哭，自己怕也是要神經衰弱。

“我幫你補好紙人，行了吧！”

聽到張魁的聲音，女鬼這才止住了哭泣。

張魁從桌上拿了一柄小刀，又從一旁拿來了一小碟漿糊，走到那殘破的紙人身旁，開始搗鼓起來。

只見他小心翼翼的將原本燒焦的紙張，用那柄鋒利的小刀輕輕的挑開，撕下來一片片殘破的紅紙跟綠紙，

然后學著這紙人身上其它貼紙的手法，將新的紙張覆蓋上去，最后用漿糊固定。

一刻鐘的功夫，兩具紙人已經完全修好，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樣。

張魁自信，即便是老李家的人過來，看到這嶄新的紙人，也會覺得是他們老李家的紙人。

張魁滿意的將紙人展現給女鬼看。

女鬼看到這兩具煥然一新的紙人，瞳孔一縮，嘴巴微張，竟是驚得說不出話。

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張開嘴巴：“對對對，就是這個，我第一次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就長這樣！”

看到女鬼的表情，張魁才緩緩走到木凳便，坐了下去，繼續喝著茶水，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女鬼喜出望外，立即飄到紙人旁邊，準備抱起紙人。

然而就在她接觸到紙人的一瞬間，原本嶄新的紙人，身上莫名的出現一團火，燒了起來。

幸好這火很小，不等女鬼與張魁反應，便已然熄滅。

只是兩具紙人身上，又出現了像方才一樣的燒焦印記。

此時空氣就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張魁與女鬼都愣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這……”

女鬼看著損壞的紙人，沉默了一會，兩行清淚從雙眼滑落下來。

張魁怎么也想不明白，這紙人，好好的，怎么又燒起來了。

他側身看向還在燒著水的爐火，像是想到了什么。

紙人出現損毀，一般來說，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扎紙人的手藝不行，所扎的紙人靈性不夠所致。

作為一名手藝人，方才紙人經過他的手，也算是他的作品，對于這種可能，張魁肯定是不承認的。

至于第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