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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鐵骨錚錚
宣景四年春,閑散伯陸逢春之子在歸家途中遇襲,歹徒是誰無人得知。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
陸家公子在昏迷半日之后,竟自個兒爬了起來,步履蹣跚的回到家中。
面對家人問詢,頭破血流的陸家公子只道是摔了一跤,并無大礙。
“平安,你聽著,不管遇見什么事,都不要藏在心里,咱家好歹也是御前欽封的三品伯爵,沒什么事是不能說的...”
陸平安看著關切之情溢于言表的陸逢春,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孩兒看上了當朝長公主,不如父親連夜寫一份奏章,明日就去找圣上提親吧。”
“......”
陸逢春聞言險些岔了氣。
“你這孩子,怕不是摔壞了腦子,凈說些胡話。”
生怕自家癡兒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賬話,陸逢春不再追問,只是叫陸平安好生修養,等不糊涂了,再向他解釋。
目送陸逢春走出房門,等外界動靜歸于寂靜時,陸平安方才松下一口氣。
回想前世今生,不過是一彈指間就少走了二十年彎路。
至于今后的路該怎么走,他并沒有頭緒。
倚靠在床頭,回憶起白日里在國子監外經歷的事,陸平安覺得荒唐之余,又頗感頭疼。
物理上的頭疼。
今日卯時,書癡陸平安照常去往國子監完成課業。等做完早課,準備吃晌午飯的時候,以勇冠侯府小侯爺為首的一干勛貴子弟將他裹挾到僻靜之處,為的是逼問他何時打算入贅到勇冠侯府,成為勇冠侯府的“乘龍快婿”。
勇冠侯府的小姐是小侯爺宋治的親姐姐,年芳十九,終日口不離食,食不離口,小小年紀就已有了冠絕京城的體魄,至今尚且待字閨中。
按宋治的說法,自從去年華燈會上見了陸平安,他姐姐便一顆芳心暗許,在經過多方打聽,得知陸平安只是區區一介閑散伯的子嗣后,就更是非他不娶!
同在國子監上課的宋治也因此頻頻騷擾陸平安,在得不到正向反饋后,宋治便暴露了紈绔子的本性。
宋治姐姐年紀已然不小,等今年過去,便到了二十‘芳齡’,介時她就不再‘年幼’,這也是宋治按耐不住的癥結所在。
從月初開始,宋家姐弟除了利誘,更多的則是威逼陸平安入贅。
長的好看就要被當成老實人欺負嗎?
長的好看就活該被你們富家千金玩弄于股掌嗎?
陸平安鐵骨錚錚寧死不從!
當日酉時,國子監放學之后,陸平安背著書匣哼哧哼哧回家之時,一個麻袋冷不丁從天而降,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嘶——”
記憶讀取到這里,穿越而來的陸平安倒抽一口涼氣,卻是無意間扯動了傷口。
“真是無法無天!”
他撐著床沿折身下床,一瘸一拐的來到桌案旁坐下,給自己倒了碗茶。
幾口涼水下肚,火氣漸消的陸平安開始思考對策。
在遇到宋治姐弟之前,他與國子監其他同窗并無太多交集,整日里除了悶頭讀書就是吃飯睡覺,可謂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
唯一的朋友兼發小如今在鷹衛營任職,論勢力,他那發小家里也不過是繼承了和他家同樣的閑散爵位,屬于那種老爹沒了,就立馬會被剝奪走所有待遇的沒落子弟,實在幫不上忙。
這也是他不敢把受傷原因告知家里人和朋友的原因。
至于他的伯爺父親......
兩年前,陸平安父親陸逢春曾擔任御史言官,職位雖只有七品,但卻可以彈劾百官,按陸平安的理解,大概就像是動物界的平頭哥,屬于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那種存在。
同年,陸平安的弟弟陸子騫在翰林院拜得名師,自此仕途通明。
期間陸子騫文采卓絕的同時,也不乏少年人的耿直意氣。
或許是受陸逢春的影響,陸子騫成名后進皇學伴讀的第一天,就與瑯邪王世子發生了口角。
陸子騫年輕氣盛,當著瑯邪王世子的面坦言其父不分善惡,只顧一腔私欲,在天災之年,仍以一州之力奉養術武道修之流,不顧百姓安危,枉為皇室親王。
當日,口才不如言官后人的瑯邪王世子選擇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也是從那一天起,陸平安沒了弟弟。
陸逢春得知愛子被瑯邪王世子‘失手打死’后,立馬就敲響了登聞鼓,于金殿之上傾訴喪子之痛。
事后,瑯邪王世子被禁足月旬,之后便被遣回青州,責令瑯邪王嚴加管教。
陸逢春心中難平,自此奏折不斷。
當今圣上煩不勝煩,為斷絕此事,便尋了個由頭,撤了陸逢春的御史一職,隨后又給了個閑散伯爵撫慰情緒,算是了結此事。
誰曾想,兜兜轉轉兩年后,類似的事情會再次發生在陸家子弟身上。
“這都叫什么事啊!”
陸平安放下茶碗,心中久久難平。
以他對陸逢春的了解,今日之事若是全盤托出,指不定會捅出多大簍子。
言官一怒,血染庭柱可不是說著玩的。
“國子監是不能再去了,那些膏粱子弟下手實在沒個輕重,做事也全然不講禮法。”
至于入贅...
總不能真讓他屈身于三山之下,承受五岳之重吧?
腦補到宋家千斤坐塌秀床的場面,他就覺得心驚肉跳。
“斷然不能!”
莫說宋家千金,就是別個千金萬金,陸平安也完全沒有想要入贅的念頭。
于情,自從兄弟亡故后,陸府就剩他一根獨苗,他尚有至親需要顧及,又豈能去別家當那孝子賢孫?
于理,無論在哪個年代,入贅都不是一件有尊嚴的事。
當今世道,贅婿更是卑微。
贅婿者,入不得本家宗祠,進不得女方族譜,期間若是有個好歹,被掃地出門或中途橫死,也不會有人過問。
山中野鬼,林中幽魂尚有歸處,可若當了贅婿...
恐是死后也要被孤魂野鬼嗤笑。
“絕對不能當贅婿!”
于情于理都不能當!
陸平安看著明滅不定的燈燭,心中卻愈發堅定。
“公子傷還沒好,怎能自己下床,有事喚奴婢來就行!”
一聲驚呼打斷思緒,陸平安側首望去,就瞧見一個穿著淺紅色衣裝的婢女正跌跌碰碰的撞進門來。
婢女左手臂彎挾著盛有木炭的炭盆,右手拎著裝滿熱水的銚壺,搖搖晃晃氣喘吁吁的模樣顯得甚是笨拙。
眼前婢女是陸平安的丫鬟,年紀不大,容貌稚嫩,略微有些嬰兒肥,最擅長的技能是洗衣燒水,還會些縫縫補補的活計。
“月桃,我來幫你。”
“不要!天氣涼,公子快回去好好躺著,我去添熱水。”
放下手中器具,待看到桌上喝空的茶碗時,月桃瞬時急了眼。
“公子傷勢未愈,怎能喝涼水...”
見眼前少女眼眶微紅,語氣滿是自責,陸平安有些汗顏道:“不妨礙,一些涼水而已,我以前不少喝的。”
陸平安指的是前世,卻沒想到此言再次痛擊了少女。
“是我沒能照顧好公子,讓公子受苦了,我..我對不起公子。”
少女眼中積蓄的水霧瞬間彌漫。
陸平安頓覺罪惡深重。
“是我愛喝涼的,不是你照顧不周。”
“真的?”
“當然,公子還會騙你不成?”
見小丫鬟不再難過,陸平安心下稍安。
他這貼身丫鬟出身貧苦,母親去世的早,父親續弦之后,便聽從新婦之言,把她插花販賣。
那時的陸平安尚不知人心險惡,顧自聽信月桃父親的鬼話,只道對方家里貧苦,老人又重病臥床,實在揭不開鍋,才不得不賣兒賣女以全孝道,便徑直贈予了月桃家十兩銀錢,并讓月桃跟父親回去,以后好好過活。
然,某日陸平安準備去往國子監上課之時,好巧不巧又碰見了賣閨女的月桃父親。
這次,陸家公子再次聽信對方詭辭,取了全身銀錢盡數贈予。
并言道,有困難就到陸府找他,切勿再賣兒賣女。
“真傻啊!”回憶到這里,陸平安險些繃不住。
后來的事就簡單多了,陸平安回家后向弟弟陸子騫說起此事,感慨世道艱難時,卻被陸子騫好一陣笑話。
為驗明真偽,陸子騫尋人打聽,終找到月桃家,拆穿了對方謊言,并把年僅十二的月桃帶回了陸家。
“如此人渣,怎配為人父母...”
“公子說什么?”
“沒什么。”看向正認真吹拂茶沫的乖巧丫鬟,陸平安溫聲道:“茶不吹其實也沒關系,公子有時候也能喝熱的。”
看著人工給他吹茶降溫的單純丫鬟,陸平安心中頗感無奈。
“喔,那公子稍等,我去拿勺子。”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接過茶碗,陸平安雙手異常溫熱。
也正是此時,盯著茶碗出神的陸平安忽然腦海一陣清鳴,就恍若洪鐘大呂震散了山間霧靄,一道訊息就此出現——
【貼心丫鬟精心熬制的姜茶,具有暖胃驅寒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