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衛衙門里最熱鬧的地方當屬刑房。
此房掌管破案偵緝、堂事筆錄、監聽報告，以及刑獄等諸多要事。可以說，刑房就是鷹衙里最核心最忙碌的部門。
曲靖丘按著刀柄，龍行虎步的踏入刑房，陸平安則穿著一身嶄新黑色鷹差服，從容不迫的跟在身后。
兩人一經進入房門，里面形形色色正在忙碌的同僚們就將目光投了過來。
曲靖丘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粗糙漢子，沒什么可看的，房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了陸平安身上。
一來是面生，二來是這位新同僚實在惹眼。
此時院中透進來的浮塵光線照在陸平安合身的黑鷹差袍上，正好將他頎長的身姿顯露無余，就像是經過天尺堪量，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處。
尤其是當他站在曲靖丘這個不修邊幅的粗人身邊時，那種反差感就愈發濃烈。
再觀眉目，溫潤沉靜中不乏清明朗澈，就像月夜湖波，邃然空寂間卻又包含著讓人望之不及的遠天之景。
得，本來衙門里的制服就夠騷包的了，結果又來了個更惹眼的。
像這種衙差，就該安排到情報部門，去勾搭各府夫人或者公子小姐，探聽秘聞消息......
有經驗老道的衙差已經在心里對陸平安定了性。
眾人稍作打量后，便收回了目光。
來到刑房的大都有任務在身，并無多少心思去理會身外事。
此時刑房掌吏迎上前來，笑呵呵道：“曲堂首剛立下大功，不回去歇幾天，怎么又來了？”
曲靖丘悶聲道：“不歇了，回去一天渾身都癢癢，跟有螞蟻在胳肢窩里爬似的，還是來衙門里辦案舒坦！”
說完，曲靖丘一把拉過李懷，將其拽到身前，為防止被其他同僚聽到，還特意壓低聲音，附耳道：“最近有沒有好做的新案子？越大越好！”
說話間，曲靖丘還騰出右手，做出一把抓握的姿態。
“好做的大案？”李懷眉頭輕挑。
好做的案子今早還真有一個，不過他剛把那件案子交給了其他堂首，此時卻不好對著曲靖丘講。
“瞧曲堂首這話說的，現在哪有好做的大案？要是真有好做的，那也稱不上大案了。再說，你嫌案子不好做，我還嫌不好做呢。”
“這樣，我矮子里拔高個，給你挑個相對好些的案子，你看如何？”
說話間，李懷帶著兩人來到擺滿木制架子的內間。
陸平安四下打量，發現此處每個木架上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件。
像極了放置古董珍物的收藏架。
不過眼前的木架擺放的可不是什么珍貴名物。
目之所及，架子上盡是些染血的匕首、刀劍，還有些是繩索、弓弩、衣服碎片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如果他沒猜錯，這應該是安置證物的儲藏室。
李懷選了個木架，將掛在上面的牌子取下，遞給了曲靖丘。
“這是一樁連環梟首案，兵馬司那邊盤不清，京兆府在碼頭那邊又沒有門道，兜兜轉轉還是送到了咱們這兒。”
“我記得曲堂首以前沒少往碼頭那邊辦事，這件案子恰好適合你來做。”
曲靖丘拿著牌子翻看了下，隨后冷不丁的朝身側丟去。
陸平安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令牌是棗木制成，上面寫著編號丙肆貳。
鷹衛衙門的案子大都依照‘甲乙丙丁’四級劃分，所謂丙肆貳，便是丙字等的案子，而肆貳表示的則是案子錄入時間——四月初二。
見曲靖丘接下案子，李懷便開始講述案子經過。
“此案死者有兩個九品收錄官，一個八品漕校，他們都是在漕運碼頭任職。”
李懷從木架上的小匣里取出卷宗，里面有死者的詳細信息，還有驗尸書告。
“這三人被兇徒梟首前，曾被剜去雙目，割去鼻舌雙耳，死相極為難看，想來是仇殺。曲堂首可以從這方面入手，查查他三人生前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對了，還有一件事。”
李懷拍了下額頭，補充道：“今早有消息傳來，說是外城瓦窯街也發生了一起案子，死者狀態和這三個漕運官如出一轍，說不定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曲靖丘點點頭，然后看向面前的木架。
木架上面物品不多，僅有兩樣。
幾只染血湯匙，數根尖銳竹簽。
按卷宗所述，這湯匙是兇手剜去死者雙目所用的兇器，竹簽則是插入死者指甲間隙的刑具。
“只見過用勺子舀面繭子吃的，舀眼珠子的倒是頭一回見。”
曲靖丘拿下一只湯匙，完全不在意上面的血污，甚至還放在鼻尖處嗅聞。
看到這一幕，陸平安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頭兒，能不能讓我也瞧瞧？”
曲靖丘眉頭微挑，側過頭看向陸平安。
“咋滴，你還想拿去吃飯用？”
話雖這么說，但曲靖丘還是把勺子遞了過去。
握住勺子的剎那，陸平安愣了愣神。
眼前，熟悉的物品旁白再度浮現。
【這是一只沾染血跡的湯匙，是青手蔡九用來復仇的作案工具】
正陽武館的那個蔡九不就是在花樓里當青手的嗎？
陸平安呼吸微滯，接著主動上前，將木架上擺放的竹簽取下。
【這是一根質地堅硬的竹簽，是青手蔡九用來復仇的作案工具】
那個濃眉大眼的精瘦漢子，背地里竟然做了這么多大事？
回想起蔡九在武館里的種種行徑，一些跡象逐漸明晰。
陸平安清楚記得每次去武館后廚宰殺畜類練膽時，蔡九都會用刀將獸首斬下。
如今看來，對方應該是蓄意已久，為的就是熟練掌握梟首技能。
“這些物證太過尋常，屁用沒有，說到底還是得去一趟碼頭。”曲靖丘拍了拍陸平安的肩膀，說道：“走，我帶你去見見咱們堂的兄弟們，等晚些時候給你接風洗塵。”
陸平安默不作聲的將竹簽放回木架，隨后跟著曲靖丘往外走去。
待走到門口，他又回頭望了一眼證物間。
那里面除了放置湯匙竹簽的架子外，其它每個木架上也都存放著各式各樣的物證。
而這些物證，必然每件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此時在陸平安眼里，證物間所有木架上，似乎都飄著一個個藍色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