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通識
- 我的旁白修行人生
- 好吃的菌子
- 3006字
- 2023-08-15 10:38:17
鐘呂之聲退去后,陸平安心情久久難以平復。
半夜三更,輾轉難眠的陸平安裹著錦被,躡手躡腳的穿過屏門。此時透過窗子微弱的夜光,依稀能看到屏門后的隔間多了一張陌生床鋪。
他傷勢未愈,需要有人伺候,而月桃又是個懂事且自律的丫鬟,所以就從偏房搬了過來,方便他隨時傳喚。
陸平安走進隔間,提起一旁放置的油燈和火折子,待轉身準備離開時,他的腳步又忽然頓住。
看向床鋪上蜷縮成一團的小丫鬟,陸平安放下油燈,屏息凝神走了過去。
許是白日里忙活一天,晚上又給他燒水添炭的緣故,床上少女睡的格外酣甜。
陸平安走上前,輕手輕腳的將少女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又把被角掖好后,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臥房。
屋外春寒料峭,縱使裹著被子,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愿在外面多呆,陸平安點燃油燈,循著書房方向快步離去。
......
陸府,書房。
《大千御經》有云:東望山有澤獸,能言語,通萬物之情,曉天下萬物狀貌。
《神異經》有文曰:西北荒中有小人焉,長一寸,圍如長。朱衣玄冠,乘軺車,導引有威儀。
人遇其乘車,并食之,其味辛楚,終不為蟲豸所咋,并通識萬物名狀,兼殺腹中三蟲。
陸平安翻遍房中文卷書籍,除了在兩冊帶有神話性質的經文中看到類似的傳說后,便再沒能查出其他線索。
最終,他只能將腦海中的異常歸咎于自身。
“不過這能力怎么好像有點雞肋?”
陸平安觸摸硯臺上放置的毛筆,凝聚心神。
熟悉的訊息再度浮現。
【宣州特貢竹制狼毫筆;尖、齊、圓、健四德兼備,具有書寫文字的妙用】
再觸摸身上披著的被子——
【保養得當,時常被丫鬟拿出翻曬的優質錦被,具有良好的隔寒保暖效果】
沉吟片刻,陸平安又將手掌往身下探去。
【由宮廷織造監統一督造的紅木文房椅,材質上等,但由于椅背過于僵直,明顯不適宜辦公久坐,背地里頗受官員差評】
經過一段時間摸索,陸平安有所明悟。
只要是他有意識的去觸摸某件物體,都會有相關的物品旁白出現。
小到土塊石粒,大到書房墻壁,事無巨細,各種物品均有標識。
他似乎真的能通曉天下萬物名狀。
......
二月,紺香。
天色未亮,積蓄整夜的清寒之意尚在屋外徘徊。
被生物鐘叫醒的月桃早早穿衣起床,在看了眼里臥,確定公子睡的安穩后,方才提著油燈前往廚房務事。
等燒完熱水,泡好凈面用的皂角香丸,小丫鬟便又開始打掃屋舍,清理昨夜舊炭。
此時窗外鳥鳴漸起,屋里窸窸窣窣的動靜也叫醒了睡夢中的陸平安。
“——嘶!”
伸個懶腰,不經意間扯動身上傷痛,陸平安禁不住痛嘶出聲。
月桃聽到動靜,慌忙放下手中活計,一路小跑過來,關切道:“公子你醒啦,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
陸平安掀開被子一角想要下床更衣,就看見自家的丫鬟熟練的取來靴襪衣袍。
幾乎是肌肉記憶,他下意識就抬起一只腳。
“......”
瞅著身前年僅十三四歲的小丫鬟跪坐在地上就要給他穿靴戴襪,陸平安神色莫名。
這萬惡的...傳統鄉俗風物。
陸平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伸出雙腿,選擇了入鄉隨俗。
待穿好衣冠,便用柳枝配著鹽巴開始洗牙漱口。
陸平安的動作生疏中又透著熟稔,唯一不同的或許就是從站著洗漱,變成了蹲在地上洗漱。
一切做完,他又在丫鬟的幫助下,給傷口重新涂抹了藥水。
“公子還疼嗎?”月桃手中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他。
“疼過了就不會再疼了。”
平靜的話語響起,陸平安側過頭,看向鏡臺。
此時銅鏡里昏黃的人影,恰如昨日枯枝,或許會重新吐出新芽,卻絕不會再如昔日般,呆掛枝頭,任人折擷。
......
陸府雖然只是個閑散伯府,但伯府該有的布局卻也一樣沒落下。
游廊影壁,垂花門墻,五進五出應有盡有。
陸平安離開居室后,便沿著抄手游廊在府內四處閑逛。
眼前古色古香的風景本是尋常,但如今的陸平安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體會。
“如此宅院固然當得起富貴門第,但在這高官貴胄遍地走的京城,卻是遠遠不夠。”
陸平安瞧著游廊外精心打理的花圃,隱約間好像看到了紅樓里賈家的光影。
那么富貴的賈家,堂堂國公門第,都免不了敗落,眼前這座小小伯府,又怎么能經得起風吹雨打。
回想起瑯邪王世子還有那勇冠侯府的小侯爺,陸平安呼出一口霧氣。
寒風灌進游廊,有管家自花圃斜對面匆匆趕來。
“公子怎的跑到這兒來了?”
打個照面,已經上了年紀的老管家開口道:“早食已經備好,夫人沒找到公子,特意讓我來尋,公子是打算去膳廳就膳,還是讓廚娘把飯送到后院?”
“有勞陸伯,我去膳廳就好。”
......
中堂膳廳。
陸平安跨過二門,轉過拐角,就看了坐在膳廳靜候他的家人。
左邊座位上穿著圓領深青色員外袍,正在喝茶的是他父親陸逢春,另一旁正彎腰整理飯桌的婦人則是他的二娘程湘云。
陸平安生母病逝的早,所以是二娘程湘云將他帶大的。
同時她也是陸子騫的生身母親。
自從陸子騫‘意外’身故后,程湘云就得了一場大病,好在最后挺了過來。
自那之后,程湘云就對他格外照顧,勝似親生。
就是偶爾會喚錯名字,把‘平安’叫成‘子騫’。
“平安來了!快,快進來,外面涼。”婦人瞧見了站在門外正出神的陸平安,連忙往里招手。
陸平安和煦一笑,快步走進膳堂。
飯桌上,陸逢春詢問完他的身體狀況后,又開始絮叨。
“平安,為父知道你生性敦厚,不愛招惹是非,但也不能太老實了......”
一旁,程湘云眼睛微紅,卻是又想起了早逝的親生子。
陸平安沉默片刻,放下筷子,平靜道:“以后我不打算再去國子監讀書了。”
讀書救不了自己。
大虞國祚三百年,期間讀書人封侯拜相的多是正當其時的世家子弟,像陸家這種落魄寒門出身的,想要更進一步卻是難上加難。
而他又自認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之前在國子監苦讀十年,落得什么下場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與其讀書還不如去修習武道,大虞朝幾乎有一大半的公侯都是武夫出身,就連他家的伯爵也是陸逢春擲下官帽,擼起袖子,拼著要血濺梁柱才勉強換來的。
亂世王朝,想要活的好,多少就得沾點血。
再者,縱使沒有太多武道天賦,可多學點護身之法也是好的。
總不至于再像上次那樣,被一群膏粱子弟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還差些死在外邊。
聽到陸平安的話,陸逢春徹底沉默。
雖然他官路難以再進,但他一直都希望后輩子孫能依靠讀書考取功名。
一旁,程湘云看著沉默的老爺,心中不由嘆息。
她是溫婉被動的性子,實在做不得什么主,家里諸事還是要靠老爺決斷。
沉默片刻,陸逢春終于開口:“平安,你已及冠,做事是該有自己的考量,爹確實不能過多要求你。”
“不過你要告訴為父,今后有何打算?”
“我打算棄文習武,若是有機會,就去懸鏡司謀個差事。”頓了頓,陸平安繼續道:“懸鏡司再苦,也總比在其他地方任人欺辱強。”
這個其他地方,指的自然是國子監。
陸逢春聽懂了陸平安的話,同時也隱約察覺到了一些問題所在。
“平安,打傷你的人...”
“爹,往后勇冠侯府若是有人過來做媒,你就說我早已訂了親事,讓他另尋佳婿。”
“勇冠侯府的?”陸逢春瞬間就想到了宋家的那位憊懶千金。
他好歹做了十幾年的官,聯系前言后語,當下便理順了事情脈絡。
要是擱以前他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御史言官時,定然不會懼怕什么侯府公府。
但眼下...
自從小兒子夭折后,他就沒了那份心氣,更是有了歸隱的心思。
最終,陸逢春嘆了口氣,有些愧疚的看向陸平安:
“為父知道了,國子監不去也罷,至于侯府上門說媒的事。你只管放心,拒絕一件婚事還難不倒為父。”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程湘云適時開口道:“老爺說的對,咱不去國子監,讀書沒什么好的...”
說罷,程湘云垂下眼簾,眼中多有神傷。
“早就不該讀的...”
程湘云的低聲呢喃聽的陸平安心里發堵。
隱約間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窩在心口,難以抒發。
他想對眼前的二娘說些什么,到最后卻也只是悶頭吃飯。
在以前,這里的飯桌上是有四個人的,現在依然是四個,只是有一個旁人看不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