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繡樓紅窗錦戶,飛檐上翹,偶有金燕于樓前掠過,銜來一片春色。
繡樓前后的花圃小路同樣規整有序,若是初臨此地,多半會產生一些旖旎遐想。
比如樓閣之上,有嫻靜淑良的未出閣小姐,正倚窗閱卷,亦或是端坐一旁做著女紅,一雙纖柔巧手似飛蝶飄舞花叢,繡下那一朵含苞花蕾。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惜,宋治完全沒有這種感觸。
在他眼前,宋娉兒席地而坐,定制的寬大衣裙掩蓋住了整個蒲墩。
在宋娉兒身前的桌案上,瓜果肉干應有盡有,旁邊四名丫鬟,有端著裝滿果子點心格盤的,有腰間別著蜜水袋,手里正剝著瓜子皮的,也有拿著話本給小姐講故事的,而作為千金小姐的宋娉兒則伏在案上,百無聊賴的撫摸著一只胖橘。
慵懶且無趣。
“二姐,你和那陸平安本就不搭干,他什么地位?不過一個長相略好的書呆子罷了,沒了他父親,早晚要滾出椿壽街。
依我看,還是郭懷家的閔哥兒更適合你。”
聽到弟弟宋治說出這話,宋娉兒撐起身子,三四層的下巴隨著嘴巴張合不斷起伏。
“郭閔怎能和我家陸哥兒比。還有,陸哥兒以后就是你姐夫了,你要對他尊重些。”
說著,宋娉兒白亮的小胖手拖在下巴上,語氣忽然變得柔和起來:
“陸哥兒和我本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只要他肯過來,我這些零嘴兒都是他的,我要把他養的白白胖胖的,他要是想考功名,我就讓父親給他安排個官兒當......”
“......”
宋治實在看不下去,索性直言道:“二姐,那姓陸的至今沒有婚配,多半真如楚南瀟說的,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至于他夸二姐的那些話,純粹是巧嘴滑舌罷了,二姐聽聽也就行了。”
“我不管!就算是買回來當個花瓶兒,我也喜歡。”
“......”
見宋治不說話,宋娉兒癟嘴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和爹爹到底要我一個人住多久?我這閣樓上邊可是空了好長時間,實在不行,那你們去找姜家,那姜白乾我也是一直喜歡的。”
聞聽此言,宋治嘴皮子一陣哆嗦,似是回憶起了不美好的往事。
“別提姜白乾,我們還是談談陸家那小子好了!”
姜白乾是成國公府的大公子,同時也是京城勛貴子弟中才華樣貌都排在前列的人物。
更關鍵的是,此人極有個性,一身武道修為也有其父年輕時的水準。
像這樣的人物,莫說他姐姐宋娉兒,就是他爹是女兒身,也配不上。
宋治至今都忘不了他醉酒后,向姜家公子拉皮條時的痛苦回憶。
事實證明,有些人是不能隨便開玩笑的。
不然是真的會被丟進池塘里淹個半死!
深吸一口氣,宋治眼底浮現一抹陰翳。
硬的不敢動,那就欺負軟的!
“二姐,你且在家等著,回頭我就去把陸平安褲子扒了,看看他到底騙沒騙咱,他要是敢騙......”
說著,宋治拳頭就攥了起來。
“騙你怎么了,難不成你還要打他?宋治,他是你未來姐夫,我不準你傷他!”
“......”
宋治聞言跟見鬼了似的看向宋娉兒。
上次是誰攛掇他打陸平安的?還說軟的不行來硬的,實在不行就給他打服帖,怎么這才幾日功夫就變了?
果真,男人的嘴,女人的心,一個都靠不住!
......
鑄兵坊。
許敬元看著剛鍛造不久的袖箭、鐵針、指劍等暗門兵器,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誰教你弄這些暗器的?”
陸平安糾正道:“還未組裝,怎么能叫暗器,不過就是些小玩意罷了。”
撫摸著用來擊發袖箭的特制箭匣,陸平安露出滿意的表情。
老師傅手藝還是很到位的!
“等回頭我試試效果如何,要是好用,就送你一套。”
不等許敬元接茬,陸平安繼續道:“入了懸鏡司,以后少不了要往刀尖處游走,現在咱們多些手段便多些自保之力,要是命都沒了,還遵守那些規矩有什么用?”
許敬元沉默片刻,隨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可惜我的刀還沒鍛好,不然今日就能讓你瞧瞧。”
“刀?你竟然還有錢鍛刀?”
許敬元不能理解,對方前兩月才花了三十兩從他這弄了把鷹衛的雁翎刀,怎么就又有銀子鍛造新刀了?
“我沒錢,但我爹有。”陸平安理直氣壯。
“......”
許敬元想罵人。
他怎么就沒有這么好的爹!
等離了鍛造鋪,陸平安問道:“今日我去鷹衛衙門參加考核,你要不要跟去看看?”
許敬元搖了搖頭:“你自己去吧,我如今已是正兒八經的鷹衛,要是跟著你去了,多半會讓人以為我是在替你出面。鷹衛衙門里的人,可不吃這套。”
說著,許敬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放心,我當初去鷹衛衙門考核完,也就做了兩天噩夢,算不得什么。”
“......”
————
臨近午時,陸平安撐著傘獨自來到東城。
京城有四個鷹衛衙門,當初許敬元去的是西城衙門。為了避嫌,被許敬元舉薦過的他只能去其他衙門進行考核。
等來到東城鷹衛衙門前,陸平安駐足抬頭。
眼前的衙門異常莊嚴肅穆,青金雙色漆涂抹的大門外,兩尊黑色鐵鷹振翅欲飛,在黑鷹爪下則各自鉤踩著一條手臂粗的猙獰長蛇。
知道的當它是座衙門,不知道的恐還以為誤入了陰司判官殿。
想起許敬元提醒過的入門考驗,陸平安深吸一口氣,隨后義無反顧的穿過雙鷹鐵像,踏上了衙門前的石階。
此時,有皂衣衙差上前攔路。
“汝是何人,來鷹衙做甚?”
陸平安順著傘沿,看向胸口繡有鷹爪圖案的衙差,聲音沉穩道:“在下陸平安,得許敬元許鷹衛舉薦,特來鷹衙接受考核。”
兩名衙差對視一眼,接著便各自后退一步,拿起了靠在門兩側的水火棍。
第一項武試,已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