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練完刀法的陸平安仍未入眠。
此時燭火微跳,一燈如豆。
陸平安伏在案前,用自制的炭筆不停勾勾畫畫。
凡是懸鏡司所轄部門,其下屬兵差大都使用雁翎刀,這種由鑄兵監統一打造的兵器均篆刻有官家印記,尋常人等不得操使。
是以,在未正式入職鷹衛衙門之前,他急需一口方便外出攜帶的兵刃。
此舉有兩個用途。
其一,全新打造的兵器沒有昔日主人使用過的痕跡,更適合他作為脫離‘舊刀’的起手兵器。
其二便是武館的孔玉林看中了他的武道天賦,想要提前讓他進入內院。而在去內院之前他需要的只有兩樣東西。
一樣是作為內院弟子需要繳納的束脩,另一樣便是自己的兵器。
大虞朝富文更富武,讀書人要買的書卷貴,武人所需的兵器造價則更貴!
一口武修用的普通配刀,少說都要二兩紋銀,若想要找尋名師,打造出精煉兵刃,所需的費用只會更多。
宣紙上,陸平安拿著竹制量尺和炭筆仔細勾勒,等確認無誤后,一口繡春刀的草圖就此初具形態。
與雁翎刀不同,繡春刀厚背薄刃,有如剃刀,除了刀脊筆直之外,整截刀身具有弧度,刀柄頗長,方便單雙手切換使用,不僅利于步戰,還適用于馬戰,削蹄斬首皆能派上用場。
除卻配刀,陸平安面前的桌案上還畫有鐵針、袖箭、指劍等圖樣。
這些東西他或許用不上,但沒有和不用卻是兩碼事。
......
次日一早,陸平安帶著陸逢春贊助的銀票,外加自身花剩的幾兩碎銀,出了府門。
前些日子買鷹衛的制式配刀花了三十兩,購置行功丹藥材花費近二十兩,期間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支出。
到了今日,陸逢春給他的二百銀子僅剩一百四十兩不到。
除卻進武館內院需要補交的七十兩束脩,他只剩下六十兩左右可以用來打造兵器。
神兵利器千金難求,精煉刀兵至少也是百兩起步,陸平安深有自知之明,并沒有去找名師定制兵器的念頭,而是來到了許多武館弟子們都推薦的‘鑄兵坊’。
城西鑄兵坊并非只有一家,而是由許多鐵匠、刀匠、器械鋪子扎堆聚集形成的坊市。
整個京城,也只有這一個鑄兵坊。
陸平安穿街過巷,待來到坊間時,周圍的嘈雜煙火聲逐漸被金屬敲打聲取代。
拿著連夜趕制的圖紙,陸平安經過小半天走訪,最后尋到了一家價錢適中,且包兵器后續保養的鋪子。
“這把刀倒是兇的狠,不知出自哪個地界?”
接下活的鍛刀師傅是個矮小但卻格外精壯的中年漢子,對方在看到兵器圖樣后,顯得頗感興趣。
“獨門兵器,刀名繡春。”
陸平安并未多言,只是將鍛造兵器的定金付給了對方。
鑄兵坊有官家管控,再加上他所選的鋪子是一家世代相傳的老店,所以他并沒有過多猶豫。
只不過又是三十兩銀的兵器花銷卻著實讓人有些心痛。
好在鑄造師傅要價還算中肯,并未收取鐵針、袖劍、指劍的鍛造費用。
離開鑄兵坊,陸平安盤算著手頭銀錢,只覺愈發緊湊。
按眼下情況,等交完內院束脩,他全身上下恐也難剩多少銀子。
陸家除了每年二百兩的爵俸,便只剩下一家鋪子有些進項,以后若是想在武道上更進一步,單靠這些必定遠遠不夠。
再者,他也不好意思每回都去問陸逢春討要銀錢。
想及此處,陸平安腳步忽然止住。
說起來,自家的鋪子他好像已經很久沒去過了,也不知道如今生意如何。
......
長寧街位于京城繁華地帶,是皇室專門用來封賞王公貴族的‘御用場所’。
不過陸家的鋪子顯然不在此地。
來到與長寧街相隔兩條街的街道,陸平安方才來到自家的鋪子【書云齋】。
這是一家普通書肆,雖然遠沒長寧街的鋪子豪闊,但卻有著別樣的書卷氣息。
來到鋪子里,陸平安還未仔細打量,書肆掌柜就忙不迭的放下手中書卷,迎到跟前。
“少東家怎么來了,可好一陣子沒見了!”
“快快,牧然,去給少東家添茶。”
牧然是掌柜家的兒子,二十出頭的年紀,有些木訥,不過勝在干凈勤快。
瞧著書肆里排列甚是整齊的書卷筆硯,陸平安暗自點頭。
“李伯,最近咱們書肆生意如何?”
李遷聞言苦笑道:“遠不如前兩年,自從姜家開了西窗閣后,書肆的顧客就去了一大半,就連一些個主顧也漸漸不來了,也就是咱們書肆是自己家的,不必交租金,不然怕是回本都難。”
“哪個姜家?還有,書肆都是賣書的地方,怎么還能被別家拐去顧客?”
李遷嘆息一聲,頗為無奈道:“是成國府姜家公子開的書肆,至于為何飽受歡迎...”
“他們不按常理經營,常請來伶人陪讀,偶爾還有會善歌舞曲樂的歌姬過來彈琴獻唱,除此之外,那姜家公子不知從哪請來了大家,極為善長編撰風月傳記......”
“......”
陸平安聽完呼吸都為之一滯,哪有這么破壞業內行情的?
李遷說罷,順手就將桌案上已經翻過數遍的話本遞給了陸平安。
“公子請看,這就是西窗閣出的話本。”
看著有折角當做書簽的話本冊子,陸平安眉頭一挑,問道:“花多少錢買的?”
“一冊八百文,快抵得上我小半月薪俸...”
說到此處,李遷頓時反應過來,連忙道:“這冊子也是為了打探對方的門道,所以才買過來的,公子千萬不要誤會!”
“八百文,他明明可以去搶!”陸平安往食指上舐了口唾沫,開始翻看手中話本。
此話本名為《烈女傳》,講的是一位官家小姐因為家道中落,父母兄弟流配的流配,斬首的斬首,而她只好屈身于教坊司,偶爾便偷偷的與曾經的意中人私會。
不過好景不長,她的意中人為了替她家翻案,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沒多久便被押解到菜市口準備斬首示眾,而女主則拖著病軀,背著琴弦,欲要去往行刑之地給心上人送行......
“嗯,怎么就斷了?”
翻到最后一頁,陸平安眉頭皺起。
這寫話本的人怎么這么不懂事?
一旁,李遷深有同感道:“是啊,怎么就斷了,上一冊我等了旬月有余,這一冊不知又要等多久...”
“......”陸平安抬起頭,面無表情。
“咳,公子不要誤會,我這也是為了咱們書肆著想,不然誰愿意花費如此多的銀錢去買這種讀物。”
陸平安懶得聽對方解釋,當下便追問道:“上一冊在哪?”
“算了,你把你買過的話本都拿過來,我帶回去看看里面的門道。”
“......”李遷欲言又止,內心極不情愿,卻又無法反駁,最終只得把所有話本都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