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萬寶齋前，陸平安來到東花坊一家花樓，卻被小廝告知蔡九已經許久沒來，而對方失去音信的最早時間，正是他和蔡九等人一起誅殺范全的當夜。

陸平安眉頭微皺，當下又去了正陽武館，經過詢問外院學徒，發現這兩日里就連武館，對方也沒再去過。

“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出了武館，陸平安片刻時間里，想到了諸多可能。

一種是蔡九離開京城，遠遁他方。

一種是東窗事發，被仇家殺害。

除了這些，還有一種可能陸平安不敢細想。

記得當初分贓的人里，除了許敬元外，還有一個名叫龔林海的鷹衛。

在鷹衛營任職的個個都不是善茬，難保那龔林海不會見財起意，亦或者是圖個心安，于是殺人滅口。

若真如此，就未免太狠辣了些。

陸平安自認和龔林海不熟，若真發生了這種事，他就必須得叫上許敬元，與其開誠布公的談談了。

好在這只是最壞打算，眼前最好的結果是蔡九只是蟄伏起來，并未遭受他設想的這些處境。

人性本惡，什么事要都往最壞處想，這才是最穩妥的處世方法。

而這樣做，也能規避諸多風險。

陸平安思忖片刻，心中拿定主意后，便往蔡九的住處尋去。

......

外城，瓦窯街。

一家略顯破舊的小院外，陸平安再度檢視了一番身上的裝備。

此時他身上的裝備相比圍殺范全時，顯得更加成熟完備。

原先純粹的石灰粉里加注了椒粉、毒蕁粉等辛辣含毒佐料，尋常人一經接觸，肌膚便會產生劇烈灼燒疼痛感，就如同得了濕疹的皮膚又被活辣子包裹，個中滋味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除卻這些，身上鐵針、袖箭也整裝待發。

不過想起今日戲樓里那楊勝的毒針，陸平安覺得自身需要學習進步的空間依舊很大。

站在門墻邊緣，陸平安扣動門環，靜靜等待。

片刻過去，大門依舊緊閉，破舊的院落里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心中不妙的感覺愈發強烈，正當他準備翻墻往院內探查時，房門后終于有了動靜。

“誰？”熟悉的聲音響起。

陸平安舒了口氣，同時也松開了袖子里隨時準備激發袖箭的線繩機括。

“是我，陸平安！”

吱呀——老舊的大門撇開一道窄口，持握柳葉刀，同樣警惕的蔡九隱在半扇門板之后，只露著些許側身。

兩人此時誰也看不見誰，只因為在此之前，兩人都將身位藏的極為嚴實。

在互相試探，認出各自身份時，雙方這才露出身形。

“陸兄弟怎的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關上門，來到小院，陸平安看向開口詢問的蔡九。

“能有什么事，到處找不到你人，我還當是你被仇家害了！”

蔡九聞言嘿嘿一笑：“哪能，我命硬的很，再者我現在也沒什么仇家了。”

說到這里，蔡九笑容隱去，似是勾起了不美好的回憶。

“今日咱們不談這些。”陸平安轉移話題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蔡九長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房舍，說道：“大仇已報，可在這兒呆著我這心里仍然每日都不得安寧，我想了想，還是打算離開京城，往后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蔡九其實話并未說全，他離開京城是真，但目的并不是隱于江湖，而是準備西進，加入西北叛軍。

在他心里，縱然殺了殘害老娘和妹子的仇人，可那份怨氣卻依舊不能得到徹底舒發。

聽聞西北那幾支叛軍個個都打的殺狗官、行圣道的旗號，想來是個發泄的好去處......

“如此也好，以后蔡兄大可尋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就此成家立業，繁衍生息。”

兩人粗淺交談片刻后，陸平安忽然問道：“蔡兄常在市井之間走動，可知道一些道上消息？”

“道上消息？”蔡九沒有多想，直率道：“陸兄弟有話盡可發問，若有我知道的，必然盡數相告。”

見對方答應的利落，陸平安便把糾查細作一事講了出來。

蔡九聞言皺起眉頭，說實話他并不想替當今朝廷分憂解難。

尤其是那些別國細作，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巴不得這些個細作把大虞搞垮，如此他心里只會更加舒坦。

思索片刻，蔡九索性直言道：“陸兄弟，說實在的，現在那些當官做相的，有大半心里都不見有半點紅，盡是些黢黑心腸，要是這些細作能讓這些狗官糟心，也不見得是壞事......”

看著言語激烈的蔡九，陸平安心里感到一陣莫名。

這人怎么看起來有種想造反的感覺？

另外，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現在也是朝廷的走...走卒？

“蔡兄，你說的確實有道理，但并非說那些細作就是為民請命的好人，他們可不在乎百姓死活。”

見蔡九猶豫，陸平安便明白對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當下，他再度開口道：

“實不相瞞，我也深受其擾，家弟兩年前死于王孫世子之手，如今還有勛貴子弟欲要欺辱于我。可這些人莫說一些細作，就是再多，他們也不會為此糟心。”

“不過，我若是有朝一日能一步一步爬上去，必然會想方設法讓他們糟心。”

“而現在，我恰好缺個忍辱負重爬上高處的機會...”

陸平安借鑒某位前輩的精神理念，說出了一些同道言論。

蔡九聞言沉默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

半個時辰后，蔡家門外。

蔡九背上酒囊食袋，和一些細軟，在門口與陸平安道別。

“陸兄弟，你和許敬元都是我蔡九的貴人，我必然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陸平安收攏情緒，拱手道：“我也記著蔡兄在武館帶我修行的情分。

蔡兄，江湖路遠，一路保重。”

目送蔡九遠去，陸平安這才重新掏出剛剛記下線索的紙張。

有幾道折痕的宣紙上，數個有嫌疑的人物羅列其上。

“花魁、牙商、算命人、說書先生......這些人里希望會有一些是真的細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