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波紋還沒停息。

又是一聲‘噗通’，林陽也跳進了河里。

河水冰涼，河底昏暗，耳中滿是水噪聲。

可林陽顧不了那么多，睜著發痛的眼睛，在昏暗的河中四處尋找，很快他就發現了抱著孩子，不斷沉落河底的徐雪兩人。

奮力游過去。

林陽雙臂緊緊抱住兩人，迎著泛光的河面，雙腿竭盡全力的游動。

很快三人突破河面。

冰冷的河水拍打著林陽的臉，他大口呼吸著，帶著妻女兩個朝岸邊游去。上岸后他緊急做了人工呼吸，兩人吐出河水后，總算清醒過來。

林暖被嚇得大哭。

而徐雪睜開雙眼，帶著憎恨以及麻木，她抬手直接給了林陽一巴掌。

“你為什么不讓我去死！”

林陽顧不上臉上的疼痛，著急忙慌的說道：“徐雪，別死，你別死。”

“不死？！”

“不死還要在這世界上，受你的折磨嗎！！！”

徐雪站了起來，情緒驟然爆發，雙手不管不顧的打向林陽。

“跟你結婚五年，小暖四歲了。可你抱過她一次嗎！”

“這些年，你有往家里拿過一分錢嗎！！！”

“一年到頭，有哪天不喝酒嗎！”

“喝完酒，有哪天不打我們嗎！！！”

聲嘶力竭的怒吼，遠比打在身上的拳頭要痛，林陽只覺得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剮了一刀，鮮血淋漓。

“你不愛我，當初為什么要娶我！為什么要生下小暖！”

徐雪嚎啕大哭。

仿佛要將這幾年的委屈全都傾倒出來。

林陽想抱著她安慰，卻又不敢，像個小孩般手足無措。

“對不起。”

“我一定改，一定讓你和小暖過上好日子。”

徐雪拿手臂擦拭眼淚，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小暖跑過來抱著徐雪的大腿，也哭了起來。

兩人的哭泣聲仿佛仿佛尖刀，一次又一次的剮著林陽的心，讓他疼得難以呼吸。

“徐雪，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五年前。

兩人的結合，就是一場誤會。

徐雪是川省來的知青，人不但長的漂亮，還能干，插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夸她的，林陽的四妹，更是跟她是好姐妹。

在一次慶功宴上。

徐雪喝醉了，林陽也剛從外面喝完酒回來。

在經過稻草垛的時候，腳都站不穩的兩人摔了進去，不知怎么的，兩人就把事情給辦了。

這件事當時在岐山大隊引起了轟動。

要是徐雪告林陽。

林陽非得坐牢不可。

為了林陽不坐牢，也為了名聲，徐雪嫁給了林陽。

原本以為這事情，就這么結束了。可這只是林陽一家以為。結婚后，村子里開始傳出風言風語。

說什么徐雪本來就是破鞋。

經常勾引男人。

要不是被發現了，她才不會嫁給林陽這個泥腿子。

還說林暖不是林陽親生的。

說得有模有樣。

更是有人拿這個捉弄林陽。

林陽氣不過，就開始拿徐雪母女出氣，就算林陽父母，兩個哥哥，還有四妹來勸，也無濟于事。

這才導致了前世的悲劇。

“哪怕為了小暖……”

沒有任何底氣的聲音，讓哭泣的徐雪停了下來，她抽噎著看向抱著自己大腿的女兒，眼睛紅紅的。

充滿了哀傷和疼惜。

她是愛女兒的。

所以才會想要帶著女兒，逃離林陽這個魔鬼的手掌。

可‘自殺’這種勇氣。

有一次。

哪會有第二次。

更何況是帶著孩子。

天下母親，哪個不想自己的女兒健康，活潑的活著！

徐雪蹲了下來，雙掌不斷給女兒擦拭著眼淚。

“小暖不哭，不哭。我們要堅強。”

說著，說著。

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盡管如此，徐雪還是堅定的抱起哭泣的小暖，朝村子里走去。

徐雪妥協了。

老天爺既然不讓她死，那她就要活著，和林暖一起活著。

哪怕不要這條命。

她也要再湊錢給小暖治病，讓她開開心心的活著。

哪怕是終身都在林陽這個惡魔身邊。

見此林陽終于露出笑容。在下午明亮的陽光中，他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緊跟在徐雪背后，又哭又笑，樂得像個傻子。

“上輩子虧欠你們的，這輩子我統統還給你們。”

“往后。”

“你們就是我的全部。”

回村的田埂路，有些泥濘，處在亞熱帶地區的興化府，一年有著兩季稻谷收成。此時正值五月稻谷成熟的季節。

滿片滿片金黃的稻谷，在風中楊起陣陣波浪，發出颯颯響聲。

林陽跟在徐雪背后，小心翼翼提醒她要小心。

時不時出現的蝸牛，田螺碎片，極容易刮傷腳底。

無視了路上村民的疑問和打趣，三人很快回到了家里。前世記憶中的家，是一座占地一百平左右的土胚房，有三間房。

除了地基是大塊鵝卵石，所有墻體都是摻雜著稻草的土坯。

房頂更是已經發黑的瓦片。

走進院子，推開帶著兩個鐵質門環的大門，徐雪徑直走向了房間，幫小暖換好干爽的衣服后，她又穿著濕漉漉的衣服走了出來。

“我去做飯。”

徐雪的語氣干癟，神色麻木，顯然已經無所謂會不會被打。

倒是林陽看見她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心里有些難受，他記得，徐雪總共就兩身衣服。

一身改小了兩套給小暖穿。

還有一身就是身上這身，已經濕了。

“把我的衣服拿去穿吧，天這么熱，我光著膀子剛剛好。”林陽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遞了過去。

順勢還要脫下褲子。

徐雪接過了衣服，見林陽要脫褲子，立馬閃到了一旁。

“別脫。”

林陽停住了要解褲腰帶的手，想了一下說道：“那成，你去房間里把濕褲子脫給我，在床上待著，褲子干了我再給你拿回來。”

“做飯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

“我來。”

徐雪扭過頭，紅著眼睛恨恨的看向林陽，想要看清眼前的男人，這么主動，究竟是要干什么！

見她沒動作。

林陽小心推著她走到了房間里，隨后關上了門，老實在門外等著。

兩人是夫妻。

本來不用這么見外。

可……

想到徐雪才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情緒不太穩定。

林陽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大約兩分鐘后。

褲子從門縫遞了出來。

林陽接過來走到院子里，披在了晾衣繩上。

五月的南方，陽光明晃晃的，格外炎熱，就算是下午，溫度也還是下不去。一條濕潤的褲子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曬干。

可披完褲子，林陽卻沒有離開。

反而盯著那條褲子，心里止不住自責，難過。

想起前世做的種種蠢事，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真是個混蛋！”

雖說1981年改革開放才剛剛開始三年，人民都還不富裕。可誰家女人，會緊巴到只有一套衣服？

要不是自己造孽。

娘倆哪會這么委屈。

林陽雙眼發紅，走進了廚房。

整個廚房狹小，灰暗，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透進光來。

在這狹小的空間，擺放著一個米缸，一個水缸，還有一個燒得發黑的土灶。在土灶旁有一堆松木柴火，還有引火用的稻草。

打開米缸一看。

里面只剩下淺淺一層發黃，發灰的糙米。

在前世，這種米只能拿來喂雞，喂鴨，可現在卻是三人唯一的口糧。

林陽嘆了口氣。

心里越發迫切的想要改變現狀。

無論如何，一定要給娘倆最好的生活！

動手洗了米，將其倒進鐵鍋里，又用葫蘆瓢舀了兩瓢水。隨后林陽坐到了灶口，用火鉗夾了一把稻草，又用火柴將其點燃后，放進了灶口。

火焰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突然一股黑煙飄了出來。

林陽被猛的一嗆，劇烈咳嗽起來。

徐雪下身圍著床單突然出現，沒說話，只是熟練的拿過火鉗夾起稻草，塞進了灶腔里。

火焰變大。

黑煙消失了。

林陽尷尬的說了聲‘謝謝。’

沒想到重生回來第一次煮飯，就丟了這么大臉。

“你去休息。”

“我只是一時間還不適應這土灶。”

前世在母女兩離開后，頭幾年林陽也曾走南闖北的練就了一手的好廚藝，只是創立集團后，就很少自己下廚。

一個是浪費時間，一個是那時候已經有電磁爐，煤氣灶了。

至少有四五十年沒用過土灶。

突然間又要用土灶，確實有點不適應。

徐雪沒應聲，也沒離開。

只是雙眼戒備的瞧著林陽，顯然是想要看透眼前男人，到底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林陽熬過了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很快就上了正軌。半個小時左右，灶口內火焰噼里啪啦響，鐵鍋內水汽一注一注的沖出。

鋁制的鍋蓋很快就‘砰砰’跳了起來。

快熟了。

林陽意識到這點，趕忙撤火，可打開鍋蓋一看，燒焦的味道沖進了鼻尖。

一鍋糙米，只有上面一層能吃。

“娘的，還是燒焦了。”

雖然是幾十年沒用過的土灶，可林陽心里還是有些惱火自己，這可是家里唯一的口糧了。

一聲罵娘。

讓徐雪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這時，房間內傳出林暖稚嫩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