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下凝重起來。

林青山，張萃一起瞪著林陽。

仿佛只要他敢說錯一個字，就要把他生吞活剝。在兩人眼里，現在他還是那個‘薄涼心’的人。

林陽苦笑。

“我不過想要把好米飯換給徐雪。”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三人都楞了楞。又想到這頓飯都是林陽做的，他們的臉色透露著剛要相信，又不敢相信的糾結。

這不像是林陽會干的事情啊。

愣神期間，林陽已經從廚房端出來好的米飯，將徐雪拉倒老舊四方桌前，讓她坐下，隨后將米飯放在她面前。

而林陽自己，則是端著那碗燒焦的米飯，開始吃飯。

幾人開動吃飯，林青山，林萃，徐雪，都時不時看向林陽，眼中透露著觀察，不解，疑惑和戒備。

想著，想著。

林青山夾了顆炒田螺，放進嘴巴‘嗦’了一口。辣、甜、鮮的味道驟然在口腔里爆發，他的眼睛，猛然瞪圓。

好吃！！！

他又夾了一顆‘嗦’。

螺肉好吸，味道鮮美，搭配著辣跟甜味，那種口水橫流的感覺，完全沒有辦法形容！一顆又一顆，林青山幾乎無法自拔。

林萃見老父親一直在嗦螺，也疑惑地伸筷子夾了一顆，一嗦眼睛猛然一亮。

“好吃！”

她怪叫了一聲。

引得徐雪，小暖，全都看向了她，又看向了炒田螺。

田螺本身是深綠色，辣椒的紅恰好搭配的賞心悅目，尤其加上湯汁上的點點油花，看的人舌齒生津。

“三嫂，小暖都嘗嘗。我三哥炒的真好吃。”

林萃興奮的叫著。

給徐雪夾了，又幫小暖挑出了田螺肉。

徐雪看了一眼林陽，見他沒生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嗦了一口。美味讓她原本麻木的眼眸里，露出一絲驚奇。

而小暖吃了一口，不顧辣椒，嘟著辣紅的小嘴唇還要吃。

“四姑，棒棒暖暖，暖暖還要吃。”

林陽看到他們的吃相，猛然反應過來。

炒田螺，在八十年代，還是廣省那邊做的最好吃。其余地方雖然也有炒田螺，土腥味先不說去不掉。

味道也不怎么樣。

因為這樣，興化府但凡能過得去的人家，都不愿意吃田螺。

想起前世大排檔里，喝酒必有炒田螺的火爆程度，林陽雙眼瞇起，敏銳的聞到了一股商機。

林陽看著門外泛黃的晚霞，估摸了一下時間。

隨后站了起來。

“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在幾人的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到廚房內，把剩下的田螺全都炒了。大概花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又端來幾個搪瓷盆，將炒好的田螺嘩啦啦地倒了進去。

炒好后，幾人已經吃好飯了。

天邊的蔚藍山峰，也像是張開了雙手，準備迎接落下的夕陽。

此時上工一天的村民吃好晚飯，全都圍坐在村口的老樹下，抽著旱煙，交流著各自的情報，時不時傳出笑聲。

林青山亦然也在其中。

給大家講著林陽今天的種種變化，讓人聽得驚奇。

林陽叮囑了四妹在家陪著徐雪，這才拿上秤杠秤砣，端著炒田螺出門。沿著露出時不時鵝軟石的土路，他走到張堅軍家門口。

張堅軍跟林陽同歲。

前世林陽離開了岐山村，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中，只有張堅軍幫他看著父母。

只可惜他沒等來林陽的報答，就被騙去山西挖煤，死在了礦洞里。這一世，林陽不止要改寫自家的命運，也要帶著前世幫過自己的兄弟騰飛！

“張堅軍。”

林陽喊了聲，屋里應聲‘來了’，隨后就見瘦竹竿似的張堅軍，端著公雞碗，碗里是清得照人米粥。

“陽哥，怎么了？”

呼嚕一口清粥，張堅軍咬了口腌蘿卜。

“別喝米粥了，你牽上自行車，陽哥帶你去鎮上吃好吃的。”

“啥？”

張堅軍露出為難。

“陽哥你別亂花錢了，小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說著把筷子咬在嘴里，從兜里掏出幾張毛票。“我也沒錢給小暖治病。這幾張毛票給你，你到公社那邊給你家小暖買點零食。”

“想什么呢。”

林陽拍了拍搪瓷盆。

“我是要帶你去鎮上的工廠那邊賺錢。”

看了眼炒田螺，又看了看林陽，雖然炒田螺的賣相很好，可大家又不是沒吃過炒田螺，那味道確實不怎么樣。

想到這，讓張堅軍顯得很猶豫。

直到林陽又催了一聲，他這才嘆口氣，答應下來。

“行，我跟你去一趟。”

對于林陽的話，他很少拒絕。

回屋放下碗，張堅軍解開鎖，把自行車牽了出來，林陽側坐在自行車后座，將搪瓷盆放在了雙腿上。

隨后兩人晃晃悠悠的向著鎮上騎去。

岐山大隊到仙萊鎮的這條路上，滿是被田埂切割成一片片的金黃稻田。晚風輕輕吹過稻田，傳來香甜的味道。

夕陽的光芒鋪撒在稻田里。

明亮而不熾熱。

林陽深吸了一口氣，頓覺腦海清明，讓人十分寧靜。

只是張堅軍就沒有那種閑情逸致，他一路上都沒歇息，騎了大約四十分鐘才到工廠門口，此時汗水早在額頭冒出，從臉頰滑落。

用手一擦，臉上就出現了一條黑痕。

“陽哥，這工廠已經下工啊。”

“這樣我們賣給誰啊。”

林陽在空蕩蕩的工廠門口觀察了幾下，隨后走到一條巷子里，這條巷子不大，卻也不小。偶爾也有路過的行人，極容易辨認。

沒有回答張堅軍的話。

林陽只是從后腰上拿出一個搪瓷碗，在炒田螺里舀了一碗。

“你帶著這碗炒田螺，去工廠宿舍，讓他們免費試吃。但是只能讓人吃三顆，要還想吃，讓他們帶上碗，自己來買。”

“這，這能行嗎？”

張堅軍看著手里的炒田螺，沒啥信心。

要是能賺錢，他倒無所謂，可誰都不想做無用功啊。

“你自己嘗一顆。”

“？？？”

張堅軍一時間沒明白什么意思。

林陽直接捏起一顆田螺，塞到了他的嘴里。

“嗦。”

張堅軍下意識嗦了一口，甜，辣，鮮的湯汁攜帶者飽滿的螺肉，一下充滿了口腔。他的神色大變，滿是欣喜。

“這也太好吃了吧！”

“現在有信心了？”

張堅軍連忙點點頭，伸出臟兮兮的手指還想吃，直接被林陽拍了一巴掌。

“趕緊去，賣完帶你去吃飯。”

“陽哥，等著我的好消息！！！”

說著張堅軍就興奮的跑向了工廠宿舍。

80年代的工人，雖說工資是萬年不變的36塊，可這比在合作社，掙公分的農民來說，已經是天上的待遇。

畢竟農民一天就算掙滿十二個公分，也才3毛6分。

一個月滿打滿算，也才10塊8毛。

這還是滿工，滿分的時候。

要缺工，缺分，一個月連10塊8毛都有。

因此，這個時代，很多農民打破頭都想進入國營工廠，當個光榮的工人。直到改革開放之后，國營工廠被漸漸被私營替代。

工人光榮的這一想法，才逐漸被‘商人’替代。

林陽把裝滿炒田螺的搪瓷盆，穩穩放在自行車后座，自己則是靠在工廠墻邊，看著過路的路人。

沒有打招呼，也沒拉客人。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

改革開放雖說三年了，但國內大部分地方還是沒有變化。

投機倒把的罪名依舊嚴重，但要是小商販不太出格，沒人舉報。也就不會有紅袖章來理會。

等了大約十分鐘，林陽耳邊聽見吵吵鬧鬧的聲音，聽聲音至少也有三十來人。順著聲音從墻邊露頭往外看。

只見張堅軍領頭，身后跟了一群人。

他的臉上笑得咧開了花。

“陽哥！”

張堅軍揮著手向林陽跑來，引得一眾人拿著碗跟著跑，搞得像是一群乞丐沖向叫花雞似得。

林陽抽了抽嘴角。

這么多人！

炒田螺可就只有二十七八斤。

林父帶來了三十斤出頭，吃飯的時候，給他們炒了有五六斤，剩下可不就是二十七八斤。這三十多人，該怎么分？

要是有些人沒買到，鬧起來引來紅袖章，那就玩完了。

“陽哥，你看。我帶來的人多吧。”

這個時候，可不是人越多越好啊。

“老板，這炒田螺多少錢一斤？給我來五斤。”

“我要三斤。”

“我要的不多，兩斤就可以。”

“……”

見到炒田螺不多，兩人立馬就被三十多人圍了起來，張堅軍還傻呵呵的笑，覺得自己很厲害。

林陽抬手壓了壓。

“聽我說，聽我說。”

“今天第一天，實在沒想到大家伙會這么熱情的照顧我，所以帶出來的炒田螺不多，也就只有二十多斤。”

三十多人，二十多斤。

肯定有人買不到。

這一聲，讓原本剛安靜下來的人群，頓時又騷動了起來。

“老板你這什么意思，出來賣東西，不多帶點，是要勾人饞蟲嗎！”

“就是，生意不是這么做的。”

“我不管，今天我怎么樣，都得買到。”

“……”

80年代是貧瘠的年代。

吃得飽，是絕大部分人的追求，也是絕大部分人的現狀。

吃的好，吃得美。

基本就沒出現在眾人的字典里面。

如今一個蒜蓉辣炒田螺，開啟了新的味蕾世界，又是田里常見的田螺，價格肯定不貴，一下讓眾人有點難以自制。

畢竟人活著，不就是吃嘛！

“別著急，別著急。”

“這炒田螺，四毛一斤，如果有半斤的糧票，那也可以三毛一斤。”

原本以為開價四毛，能讓眾人冷靜一點。

誰知道，眾人根本不在乎，后面人壓前面人，前面人直接把碗杵在了林陽面前，壓倒了自行車。要不是林陽眼疾手快，端著搪瓷盆，炒田螺早就撒在地上了。

“夠了！”

林陽怒吼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

眾人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尷尬的后退了一步。

“我這二十多斤，你們這么多人，肯定是有人買不到的。”

林陽一開口，幾個比較機靈的已經開始悄悄往前。

“你們要是愿意，就每個人出點錢，吃個合伙飯。這樣誰都能吃到。”

“不過癮的話，明天再來這里，我又不是只做一天生意。”

幾句話，讓騷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這三十來人都是一個工廠，也是統一棟宿舍的熟人，合伙飯沒少組織。當下領頭的商量了幾句，又征得大部分人同意，直接就定了下來。

“行，那就聽老板的。不過你明天要再來！”

“肯定會來的。”林陽笑了，提醒道：“記得回去買點冰啤酒，吃起來更爽。”

田螺過完秤后，一共是二十七斤半。

半斤林陽直接送給他們。

剩下的九斤是按照三毛算的，十八斤是四毛算的。一共收了九塊九塊錢，還有四斤半的糧票。

看到賣了十塊錢。

張堅軍心中按耐不住的激動。

兩人在人群一陣陣‘明天再來’的喊叫聲中騎上自行車，朝供銷社駛去。

等到了供銷社的時候，已經臨近關門。

林陽快速買了10斤的大米，食用油4斤，一只雞，還有辣椒，鹽等調料，一共花費了七塊六毛錢。

滿滿當當裝了自行車后座兩邊。

“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