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原的老婆是幾乎在四十年后幾乎消失了的女人，他們以男人為尊，在家從父，嫁人從夫，最后從子。秉承的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丈夫是天。

甚至很多時候男人不允許他們上桌吃飯。

活得就像是個傭人。

在前世林陽看到過一張清末的斑駁照片，上面是一家六口，他們正在吃飯，孩子和丈夫坐在桌子上而他的妻子則站在了孩子和丈夫身后。

那時候林陽只是有些疑惑。

一家人為什么不能在坐在一起吃飯。

直到后來在某個深山中見到了一戶人家，他們人很好，也很熱情，只是在吃飯的時候，女人不讓上桌只能在灶口吃飯。

當時震驚了林陽，第一時間也是想到那張照片。

二十多年后，林陽重生，再次見到了這種封建社會殘余之下的女性，確是眼前這個只有一米五多，身上穿著灰敗顏色，看起來膽怯又羞澀的女人。

當她聽到林陽的話時，立馬站了起來。

她的臉上露出慌張，雙手做了幾個擺動的舉動，似要拒絕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林陽，我媳婦有點膽怯讓你見笑了。”章原苦笑了一下。“秀苑，過來吧。林陽是個好人，不會介意你的舉動。”

馮秀苑朝林陽歉意的點了下頭，坐回到病床邊。

林陽朝章原看去，對方只是無奈尷尬的笑了一下。

“媳婦，給你帶的肉粥。”

林陽將手里的飯盒遞給了徐雪，隨后示意她跟馮秀苑一起。只是一個眼神，兩人之間便已經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

“秀苑，讓他們兩個臭男人說話，我們喝粥。”

聽到臭男人，她明顯想要反抗一下。

只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林陽坐到章原病床邊，章原有些無奈的小聲說道：“秀苑本來是深山里的孩子，家里就是那么教她的。甚至還讓她學‘女戒，女德’。”

“后來有一年她爸喝完酒發瘋，把她媽活活打死了。”

“她說她媽沒有任何反抗。只是把她推出門外，讓她快跑，還喊著以后找個不會打她的男人。她那時候在山你躲了兩天。”

“回去后，就看見自己家里掛了白布一群人抬著她媽的草席將她給埋了。”

說道這里的時候，章原深深嘆了口氣。

“后來我在開車在路上看見她暈倒在路邊，下去救了她。本打算把她帶到有人的地方讓她自己回去。可她說她沒家了，還說抱了她，她就是我的女人。”

“當時可嚇了我一大跳。”

林陽沒說話，章原似乎是陷入了那段旅程中。

“秀苑很好。操持家務是一把好手，也從來不喊累。只是從小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經很難改變了。出門穿舊衣服，是為了讓別的男人少注意她。”

“也不怎么跟別的男人說話。”

章原看向了自己的老婆，她正小口小口的喝粥，顯得小心翼翼。

“聽她說，是有一次，她媽跟鄰居說了句話，結果被打的三天下不了床。現在其實還好，要是你看見了一開始的她，那才叫……。”

話說到這里就停了。

章原不知道怎么形容，索性就不說話了，他其實是有些難堪的。

在秀苑和別家老婆相比的時候。

在秀苑膽怯的時候。

要不然他也不會說這些話。

只是難堪歸難堪，兩人在一起不就是求同存異。

“她其實不敢出門，要不是這次是我出事，估計她都不愿意出來。”章原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有光的。

林陽感慨道：“她吃了那么多苦，不就是為了遇見你嘛。”

“咦。”

章原眼睛更加亮了起來。

看向秀苑的眼神中更是帶著說不清楚的意思。

“對人家好點。”

“那肯定的。”

章原笑了。

“要不然我那么拼命跑車干嘛。”

“錢是賺不完的，多陪陪家人是最重要的。”

章原慘笑：“確實接下來的日子能多陪著她了，車沒了。哈哈……”笑中帶苦，見此林陽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信政府，相信公安。”

兩人又聊了一些家長。

章原大多數都在說馮秀苑，她的膽怯惹出的玩笑，她的小心翼翼讓人心疼，她的依賴帶來的滿足感，點點滴滴他都記得。

不知道是不是沒人聽他說這些，于是逮住林陽就輸出個不停。

還是章原的話癆屬性發光了。

總之在醫生來病房，讓護士推他進手術室之前，他都在喋喋不休。其實他說的那些話，確實有些聽讓人感動的。

但是你一直輸出，誰都會破防的！

林陽最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聽著章原的話，想著他和徐雪的事情。

沒跟她旅行過，沒帶她見過海，也沒帶她去爬過山……

要有空還真得帶著她們母女兩出門。

家國，家國。

先有家，再有國嘛。

章原在手術室關門前，還撐著上半身朝馮秀苑笑了笑。

馮秀苑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等手術門關了之后，馮秀苑轉身就朝林陽跪了下去‘Duang，Duang，Duang”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紅了。

那是真的用力啊。

林陽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磕完了。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丈夫。”

林陽和徐雪趕忙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林陽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先前干嘛把事情都寫到電報里，多花錢不說，還讓人更加不好受。

“嫂子，你這是做什么。”

馮秀苑眼眶紅紅的，將自己身上的存著掏了出來，上面都是一筆一筆存起來的錢，多的有幾十塊，少的也有一兩塊。

“這是我和我丈夫所有的積蓄，還請你不要嫌棄。”

這個時候，馮秀苑哪里有剛才的膽怯。

徐雪在愣神反應過來后，眼眶也紅了起來，還輕輕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嫂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林陽將存折推了回去。“章哥上次也救了我一命，我們這頂多算是互不相欠，哪里用算的這么清楚。”

“章原救了你一命？”

徐雪突然認真了起來。

林陽嘴角抽抽。

上次跟路哥兒發生的沖突，怕徐雪擔心一直都沒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