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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故事的開始
第1章 故事的開始
長江一帶各大軍閥最后一次算得上和諧的會議結束了。
外面下著淅淅小雨,一大片烏云壓境,天色昏暗,連帶著心情也是陰沉的。路上行人走到這里都遠遠避開議事公館的大門,偶爾經過的黃包車,也是載著客人匆匆離去。
公館大院站滿了穿不同顏色軍服的士兵,莊嚴肅穆,置于胸前的槍冰冷堅硬,一如此時的氣氛一樣,劍拔弩張。
大帥們陸續出來,一陣表面文章后,幾輛車帶著幾隊人馬離去,軍靴踏地的聲音,聽起來鏗鏘有力,卻又膽戰心驚。
韓維德是最后一個出來的。
副官接過他的筆記本,正準備給他披上皮衣。一個打著雨傘,穿著深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迎面走了上來。
韓維德見了,擺了擺手,副官拿著皮衣退到了一旁。
“你倒是來得巧,免得見那群小人,受這份氣。”韓維德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是臉色比剛出來時緩和了不少。
副官低著頭,正疑惑著此時韓大帥面前這人是何許人物。
陶穆收起雨傘,交給了隨從,玩笑道“就守著剩你一個,這才露了頭。”韓維德冷哼了一聲,說:“你這下子算是把他們全都得罪了個遍。”
陶穆聽了,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雨水帶來的寒氣稍稍讓他抵不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說道:“外面天兒冷,我們進去聊。”
兩人進去后,副官忍不住問那個隨從,“你家老爺,哪個頭的?”
隨從打了個哈欠,回道:“我家老爺乃是北亭都督陶穆陶大帥。”
副官聽后,深深地吞下了口氣,剛好從里頭傳來了一聲咳嗽,他立刻站好軍姿,不發一語。
來到二樓,傭人倒來兩壺熱茶,陶穆攏了攏雙手,端起茶杯,卻沒有喝。
韓維德背著手,透過窗戶看著外面昏昏沉沉的天,開口道:“軍閥混戰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陶穆表情一如初現時的氣定神閑,溫和說道:“他們若行動,必先拿我陶軍開刀,但是只要我陶軍固守本土,他們是攻不進去的;只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韓維德聽到這里,轉過身來看著陶穆,這位JS省都督,是與自己政見最和的昔日同窗好友,兩人都厭惡各軍閥之間為了利益而準備挑起的混戰。
如今他已公然與眾軍閥分道揚鑣,怕是會被首先開刀。
陶穆接著說道:“人各有生死,我為護百姓而死,也是值得的。”
話落,陶穆將一直端在手里的茶舉到嘴邊抿了一口,看向韓維德,說:“只是我有個不情之請。”
韓維德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陶穆稍顯猶豫,緩緩道:“我想將小女托付給韓家。”
韓維德想到陶穆遠在法國的一雙兒女,再想到他如今的處境,便也能感同身受了,于是說道:“我便收了森然做我兒媳,讓我那臭兒子撿個便宜。”
陶穆放心地點點頭,微嘆一聲,眼底盡是歉意之色。
韓維德回到家里后,將今天的事和聯姻的決定告訴了韓孟城。
韓孟城一身軍裝,穿戴整齊,原本準備出發到軍中檢查軍務,此時正坐在書房里。
聽完韓孟德的話,眉頭有些微蹙,堅毅的棱角染著微光,纖長的睫毛緩慢地撲展著。
這個十四歲就在軍中一戰成名的少年將軍,雖長年累月地待在軍隊里,卻是皮膚白皙,俊美絕倫,厚薄適中的嘴唇,弧角相當完美,淺淺的酒窩映在眼中,好似下一秒他就會露出笑意,惹人深陷。
思考了片刻,韓孟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聲音略顯沙啞,卻夾雜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父親,我認為我們韓軍應該主動出擊,只擁兵自守的話,多少有些被動。”
韓維德點點頭,說道:“依你看,先打哪邊比較好。”
韓孟城回道:“南邊的吳軍是首選,吳之雄野心太大,勢力也強,與其他軍閥只是貌合神離,若我韓軍拿下吳軍,再與陶軍聯手,定能保下長江一帶。”
南邊吳之雄的勢力是不容小覷的,這些年他的野心不斷膨脹,一直是個大隱患,至今沒有軍閥敢輕易動他。
韓維德看向自己的兒子,年齡不過二十,卻早已遠生活當年的自己。
他走到韓孟城面前,用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盡管去做,父親相信你。”
“是!”韓孟城敬了個軍禮,“父親若沒什么事,兒子就先走了,軍中還有要務。”
韓維德點了點頭,看著兒子去推書房的門,突然想起聯姻的事,“那陶家閨女,你看……”他知道兒子剛才是有意逃避這個問題,但又不得不問。
韓孟城收回了要推門的手:“父親,聯姻也許沒有必要,陶大帥想給他女兒找個靠山,韓家認做義女就好,我當她是妹妹,必定護她周全。”
韓維德長嘆一口氣,難得地語重心長:“孟城啊,作為一個父親,只有把女兒嫁給自己信賴的人,才會絕對的放心,陶帥為國為民不畏生死,我們就讓他,在前方沖鋒陷陣時了無遺憾了吧。”
韓大帥的神情十分動容,雖然他沒有女兒,但同身為人父,陶穆對女兒牽掛的心情,他是很理解的。
韓孟城聽完父親的話,思考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出韓公館后,張延亭從汽車前視鏡中看到韓孟城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問到:“少帥,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韓孟城雙手環抱后腦,倚向后車座,雙眼微閉,說道:“有件麻煩事。”
“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去解決嗎?”張延亭一臉凝重,能讓少帥感到麻煩,一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半晌,沒有得到回答,張延亭擔憂地說:“少帥,有什么困難一定跟兄弟們講,大家一起想辦法。”
韓孟城挑眉:“什么事都幫?”
“赴湯蹈火,義不容辭!”張延峰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韓孟城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替我娶老婆,也幫?”
張延亭的表情剎那間凝固,搖著頭慌慌張張地說:“不……不是,少帥別開兄弟的玩笑啊,什么老婆,大帥不會是……”說著他瞪大眼睛看向前視鏡里的韓孟城。
“猜得不錯,老爺子給我安了門親事,陶督軍的女兒,于情于理我都不該推掉的。”韓孟城的聲音越來越小,后面兩句話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張延亭默然,開始專心地開自己的車,生怕把話題再扯到自己身上。
韓孟城望向窗外,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家庭的他,開始犯愁。
法國巴黎近郊,拉維教堂外。
陰雨連綿了幾日,難遇的艷陽天,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出來透透氣。
入眼是一大片湛藍和綠油油的草地相互照應著,陣陣微風吹過,長線風箏越飛越高,大有一鼓足勁便沖入云海之勢。
草坪上落著的幾只鳥兒,被腳步聲驚起,齊飛向溪中,別有一番風景。
溪邊坐著一個少年,他正手執畫筆,對著一處景色細心描繪著。
教堂前的街道兩旁,種滿了梧桐樹,幾個孩子手牽著彩色氣球,輕快地踩在嶄新的柏油路上,響起一陣歡聲笑語,惹來行人游客駐足。
如此和諧的場景,實際上卻是暗潮涌動。
陶森然從教堂里走了出來,刺眼的陽光讓她略感不適。拿著彩色氣球的孩子們向她跑來,圍著她蹦蹦跳跳地轉圈,一個個子比較高的小男孩將自己的氣球送到了陶森然手中,害羞地說道:“Soeur Tues charmante!”
陶森然接過氣球,溫柔一笑,孩子們轉了幾圈,笑著離開了。
她今日穿了一套淺黃色小洋裙,烏黑長發披在肩后,眼睛晶瑩明亮,睫毛濃密微翹,皮膚雪白,一對淺淺的梨渦深深一陷,讓人瞧了不自覺地便心情明朗,最吸引人的是她的氣質,總感覺有種治愈心靈的力量。
還在溪邊畫畫的少年遠遠看到陶森然,起身收拾了一下,正當他穿過馬路向這里走來時,忽然一陣騷動,隨即一聲槍響,周圍人群喧鬧,充斥著叫喊,一時慌亂,他被人群沖到角落,失去方向。
陶森然也被槍聲嚇到了,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是找弟弟陶星衍,然而哪里還能找到其身影。
不多時,一隊拿著標槍的法國士兵來到現場維護秩序,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著擔憂和害怕。
陶森然踮著腳張望,迎面撞來一個全身裹在黑色衣服里的男子,只見那人低著頭,行色匆匆,撞到了人也沒有停下腳步,很快就淹沒在了人群中。她一陣煩躁,正想著抬腳追上去。
這時候突然有個人在她旁邊說道:“姑娘行事還需謹慎,如此狀況之下,顧自身而略其他才是正確的。”
陶森然轉過身,看到了身后人,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國男子,想到他剛才說的話,陶森然也覺得自己沖動了些。
忙著道謝,又牽掛著弟弟,于是與男子道別后便離開了。
男子低著頭笑了笑,也離開了原地。
陶森然擠出人群不久,就看到站在角落的陶星衍,這時好像是士兵們找到了目標,開始推搡著人群實施抓捕。
很快,士兵們就將一個男子扣在了地上,陶森然偏過頭去看,竟就是剛才撞自己的男子,可以想象到若是當時自己追出去會有什么后果。
回校后,順便去拿了一下郵件,有一封來自中國的信。
信封里有兩張信紙,規規整整地疊著,一如寫信人的氣質,干凈淡然。
陶森然展開來,第一張并沒有寫滿:“然兒與弟,于法安好?父每想起,思念成疾。兒女求學,父當支持,然今時之勢,風云莫測,父感,混戰在即!長待于法,非是良計,特此書信一封,念此,歸國。”
許久未見父親的字跡,頓覺親切,字里行間都在洋溢一位父親對子女的愛。
陶森然讀完第一張,眼底稍顯濕潤,已經確定了父親是要她和弟弟回國。
把讀完的這張給陶星衍后,她接著捧起第二張:“吾之然兒,當世之勢,國人困厄,思想絕境,軍閥相殘,已處迷途,父擔女危,思慮再三,許女于南亭韓家,親家韓督,為人正直,父甚信之,其子孟城,然之夫婿,年少有為,豐神俊朗,托之,父安。父懂然心,愿然體父。”
只見在“父”字的末尾,烏黑的墨汁匯聚了一個點,食指指腹劃過,陶森然久久不能回神。
這個消息給她帶來的震驚太大,雖然國內周圍年齡相仿的小姐都被父母安排好了婚姻,但她知道父親一直都懂她,所以她從來不擔心父親會有一天將自己交給一個陌生,而不愛的男子。
雖也知如今的局勢,父親的無奈。
陶森然眉頭緊蹙,不發一語。
“我看看寫得什么。”陶星衍伸手過來抓信,卻被陶森然躲了開來。
陶星衍撇撇嘴,“提我了?”陶森然搖了搖頭,把信仔細地疊了起來。
陶星衍叉著腰,氣鼓鼓地說:“真是親閨女,后兒子。”
“等回國以后,你就要試著學東西幫助父親處理軍事上的事,要好好努力,別辜負父親的期望。”陶森然囑咐道。
陶星衍也收拾起了玩笑,身為陶家兒子,來法國這三年,遠離一切本該他學習的東西,這已經是父親對他的最大讓步。
畫筆變槍桿,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