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婉君的目的

位于城中心的百貨廣場，是一個集購物餐飲娛樂為一體的大型廣場。

街道兩邊還有很多門面店，中西皆有，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陶森然和顧婉君到達這里以后，就著顧婉君的提議，兩人直奔著綢緞莊走去。

正逢開夏，綢緞莊新上的清涼旗袍料子很是搶手，一度供不應求。

店里老板到倉庫去拿貨，請兩人稍作等候。

顧婉君今日與昨日不同，很不自在的樣子，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陶森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沒事吧，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我們改天再約。”

顧婉君忙搖了搖頭，聲音很低地說道：“我沒事，陶小姐一會我們找個咖啡廳，我有......”

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面撞上來的小孩打斷了。

小孩手里拿著的糖葫蘆蹭著了顧婉君的裙子，滾了一圈，留下了糖漬。

小孩的母親匆匆跑來道著歉，做錯事的孩子緊張地待在一旁不敢出聲。

陶森然拿出了手絹正準備給顧婉君擦裙子。

但當她看到顧婉君的神色時，一時愣住，動作也停下了。

顧婉君的臉上，是厭惡、是煩躁，同時又在極力地壓抑著火氣。

她拽了拽自己的裙子，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陶森然一邊安撫著大人小孩的情緒，一邊凝望著顧婉君的背影，頓時沒有心情再繼續逛下去。

顧婉君正坐在靠窗一處，她打算走過去告別。

還未等到她開口，顧婉君搶先了一步，“陶小姐請坐，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出于對顧婉君的尊重，陶森然坐了下來，但其實她們并不想熟，不知有什么好說的。

顧婉君看陶森然坐了下來，端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

“怎么陶小姐與我還有些拘謹呢，說起來我們可大有關系呢。”

陶森然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

“我與陶小姐的未婚夫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

顧婉君觀察著陶森然的神色。

她繼續說道：“陶小姐若是想知道什么，只管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中明顯帶著挑釁的意味，陶森然也明白了從一開始顧婉君主動接近自己就是因為她那未婚夫。

陶森然站起身，冷漠道：“顧小姐若沒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

說完不等顧婉君反應過來，移開椅子就朝著門外走去。

“陶森然！”顧婉君匆匆站起來。

“你也是留過洋的新式女子，就愿意由著家里包辦婚姻？”

“我的事和你無關。”陶森然回答道。

“你不能嫁給韓孟城！”

顧婉君的情緒有些失控，雙目因激動而微微泛紅，她一直表現的柔弱外表也有些崩塌。

她緊緊盯著陶森然的背影。

然而陶森然只停頓了片刻，就推開門走出了綢緞莊。

顧婉君頹然地滑落到椅子上，想哭卻沒有了眼淚。

早在她聽到孟城有婚約時，她就已經哭盡了淚水。

她感覺自己的力氣正在被一點一點地抽走，讓她看著孟城與其他女人成親，她做不到！

是她與孟城從小一起長大，是她才是是最了解孟城的人的人。

最后站在孟城身邊的人，也必須是她！

深呼吸了片刻，顧婉君微笑地站了起來。

莫名而來的自信使她一掃先前的不悅。

她拿著老板截好的布匹，付了錢，走出了綢緞莊。

街道兩邊吃飯的館子都已經點火開灶，滾滾的白煙從里面傳出來，使得整個街道頗有些燥熱。

陶森然被顧婉君問的話影響到了，又陷入了令自己糾結的境地。

她渾然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一直向前走著。

直到走到一處地界兒，比剛才走過的街道大了不止一倍，人依舊很多，卻沒有那些燥熱喧囂之氣。

先引得陶森然注目的，便是眼前這兩層樓閣，朱紅的房頂，朱紅的大門，兩側是水泥砌的墻。

走近一看，門匾上是“宜春梨園”四字，倒不像是府宅。

本欲走，樓閣里突然傳出幾陣清澈的歌聲，又不似陶森然以前聽到過的歌曲。

這聲音婉轉，優美，行云流水，如泣如訴，竟讓她一時卸下了那些繁瑣的疲憊。

在外面負責接待客官的小哥瞧見了駐足的陶森然，迎上前去。

陶森然一身打扮不凡，小哥客氣地問道:“小姐找人還是聽戲？”

“戲？是那種臉上摸了白、黑、紅的人唱的嗎？”

小哥聽了陶森然的話，不禁笑出聲，這大小姐就算再怎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至于這般吧。

不過他還是經過良好訓練的，耐心地解釋道:“小姐理解得是，此乃京戲，是老祖宗留下的，其中的文化古韻，是咱們幾輩子都唱不完的，小姐不妨進來小聽，指定比那洋東西唱的歌好！”

陶森然不禁看了看街道拐角處的歌舞廳，復又轉回頭來，連忙笑著應了幾聲，“好好，這就進去。”

剛才那幾聲，當真讓她驚艷，她也是真心想去看看。

現在她就要開始尋找自己喜歡的東西，然后使勁地喜歡。

聽說嫁人了以后，就要相夫教子，再去追逐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沒有機會了。

小哥笑著招呼著:“小姐里邊請。”

走進閣樓，陶森然就被這里面的氣氛感染到了。

里面聽戲的多是男子，戲聽得認真，倒沒注意到她。

只是只有她這么一個年輕的小姐，老班頭照顧她，特意讓她去了二樓一個比較獨立的地方。

掀開簾子，剛好能看到戲臺。

服侍的人拿來幾碟零嘴兒，倒一杯小茶，這算是準備好了。

此時戲臺上，正在唱“霸王別姬”。

陶森然聽著那美妙的唱腔，直覺得周身都跟著妙動了起來，不自覺地跟著那曲調晃著頭，真正地投進到了里面。

一曲結束，底下響起一陣拍手叫好聲。

陶森然叫來服侍的人，問道:“請問方才在這二樓唱歌的人去哪了？”

她想見一見她在外面聽到的那聲音的主人。

服侍的人說:“在這二樓練聲的有好幾個呢，姑娘是尋哪一個？”

陶森然回憶著:“好像是在唱‘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服侍的人了然道:“那是唱‘蘇三起解’的蝶師妹呢，她現在在后院練身段呢，我去給你叫來。”

“不用麻煩了”，陶森然起身，放了錢在桌子上。

我能去后院找她嗎？”

服侍的人看陶森然年紀輕輕，也是面善的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吶，這就是了。”

陶森然隨著指的方向看去，在幾樹梨花中，有一個拿著粉紅色油紙傘的女子，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著。

時而轉圈，時而輕輕地彎下腰，臉往上一朝，就是定格片刻。

女子也注意到了走過來的陶森然，拿開了油紙傘，露出了一個小臉。

臉上的線條是極其柔美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角，面色紅潤若桃花。

陶森然只覺得自己怕是遇到花仙子了。

“姑娘，怎到這后院來了？”

蘇有蝶先開了口，說出來的話字正腔圓，剛柔并濟，給人一種余音繞梁的感覺。

“我來尋你，敢問如何稱呼？”

沉默了半晌，“蘇有蝶。”

“蘇有蝶”，陶森然默念了一遍。

“蘇小姐在二樓練聲的時候，我恰巧經過，正當心中煩悶，一聽蘇小姐的‘蘇三起解’，直達心肺，心情豁然開朗，我不知這算不算是真正的會聽戲。”

頓了頓，她接著道:“但很想見見你，于是求著人領我進來。”

蘇有蝶聽后，大笑了起來，“難得我這副嗓子還能有這種作用，能從戲中找到令自己快樂的，陶小姐可是會聽戲。”

陶森然也笑著說道:“我雖不太了解京戲，但一聽蘇小姐的，便知道蘇小姐一定是梨園的翹楚。”

蘇有蝶擺擺手,“可不敢當，我上頭可是有很多師哥師姐呢，他們樣樣都是這個。”

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雖這樣說著，但陶森然的夸獎還是讓蘇有蝶心生愉悅，頓時對她頗有好感。

“陶小姐可愿以后常來？”

陶森然點點頭，“蘇小姐若是不嫌棄，今后森然必定多來叨嘮。”

兩人相視一笑，因著蘇有蝶比陶森然年長一歲，兩人互相交換了稱呼，更顯了親近。

此時的北亭渡口，雖幾近黃昏，日落馬遠，仍是熱鬧非凡。

貨船靠岸，裝卸工們忙活著最后一趟貨物的搬運，天氣還算涼爽，但此時他們的臉上還是滲滿了汗珠。

喬山贏一身普通船員打扮，行李箱早已藏在了貨箱里，他隨著貨流，隱藏著自己。

這趟走，連夜趕路，大概要第二日中午能到達南亭。

以后他要在黑幫混，保命最該做的就是不能有身份，所以他不能搭乘客船，只能借助貨船回南亭。

他回頭看了看北亭，這曾是他的故鄉，如今卻成了暫時落腳的地方。

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一晃，竟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