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家變主

程家的這個年，過得卻并不好。

程老爺整個臘月被生意上的事急得團團轉(zhuǎn)。

東補西補，終于在這幾天，徹底地束手無策。

大大的程家公館里，卻只有客廳是亮著燈的，前院里的燈也很昏暗，把為過年特意掛的紅布，照得暗紅。

慘淡的月光也似乎格外地照顧這里。

沒有站崗的人，也沒有守門的人，單從外面看，竟是一片死寂。

“你這個逆子！”

“啪！”程老爺又摔了一個陶瓷罐兒在地上。

清脆又刺耳的落地聲劃破午夜，顯得尤其驚心。

杵在邊上的太太們也嚇了一跳，只是無聲地哭，緊緊盯著老爺，卻不敢輕易地看向另一邊。

此時那一邊坐著的，正是程紹禮。

此時的他和先前那個溫儒爾雅的少爺完全判若兩人。

他嘴邊一直含著笑，不斷地摩挲著手中的文件。

任面前這個人如何謾罵，他始終是不動聲色。

“咳咳……”，程老爺咳嗽著，大口氣喘著。

似乎是罵累了，停了下來。

程紹禮起身，旁邊的太太們向后倒退了幾步，恐懼地看著他，很怕自身被牽連進去。

程紹禮緩步走到程老爺面前，將手中的文件推給了他。

“看完這個，你就能清楚地知道你現(xiàn)在手里還剩下多少資產(chǎn)，或者說，你還能如何掙扎。”

程紹禮說得很慢，聲音也不算高，卻是直擊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

“到底為什么，我是你父親啊。”

程老爺哽咽著，蒼老的聲音有些顫。

他雖是不喜歡這個兒子，從小就和自己過不去，但是娶回家那么多女人，都生不出個孩子。

至今他都只有這么一個兒子，還指望著他養(yǎng)老送終，如今他居然將自己的財產(chǎn)悉數(shù)奪去。

真是悔不該生他，更不應(yīng)該養(yǎng)他！

“為什么，為什么，”程紹禮重復著，笑道:“你曾經(jīng)是怎么對我母親的，都忘了？”

程紹禮的雙眸已有些濕潤，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情緒積蓄了多久，又自我消化了多久。

“你母親，她的死是個意外啊。”程老爺辯解道。

“是意外！”程紹禮吼著:“張小冬，18歲跟了你，你可曾認真地拿她當你的妻子！”

程老爺手臂不住地顫抖著，不敢看程紹禮。

“因為她長得漂亮，又年輕，那時候的你，為了錢為了勢，就把她推出去，陪你想要結(jié)交的權(quán)貴！”

“別說了”，程老爺扶著額，腳下也有些不穩(wěn)。

“最后，逼得她不得不自盡，現(xiàn)在，你竟然還要問為什么！”

“是陶穆最后把她留在那里的。”

程老爺把著手杖不住地點地。

“你不要給我提別人！”

程紹禮雙眸充紅地看著眼前這個所謂的父親，他一直在等這一刻，自己能夠這樣堂堂正正地質(zhì)問他。

這么多年過去，他已經(jīng)分不清是恨還是痛了。

他只記得，從小只有母親照顧自己，只有母親懂自己。

只記得那天母親突然躺在自己的面前，一動不動。

他只覺得徹骨的寒冷從四周襲來，包圍著自己的心。

程紹禮放聲地大笑，他走到程老爺面前。

“明天我就要接管程家了，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怎么辦呢，不如送你去鄉(xiāng)下，安享晚年吧。”

程老爺?shù)纱笱劬?“不要紹禮，不要，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母親的，這些年，我也過得很痛苦啊。”

程紹禮輕笑一聲，扳過程老爺?shù)念^，迫使他看向那些姨太太們:“你過得真的很痛苦啊。”

程老爺滿頭冒著冷汗，這不是他的兒子，他沒有這樣的兒子！

程紹禮指著一個姨太太，“就你。”

被點到的姨太太求饒道:“紹禮我什么都沒有做，放過我啊！”

程紹禮輕視一笑:“當時為了排擠我娘，你也是費勁心力了，既然你那么喜歡這老頭子，陪著他一起去吧。”

說完，他不再看眾人，大步地走出了程家公館。

程老爺一口鮮血吐出，直直地向后倒去。

“老爺，老爺……”眾女眷向前扶著，眼淚決堤而下，程家公館頓時哭聲滔滔。

只是，不知道這群女人，到底是心疼她們的老爺，還是憂心自己的未來。

離開程家公館的程紹禮，走在大街上，每家門外都是張燈結(jié)彩，看著滿目的紅色，

他慘笑著，步伐恍惚，行人紛紛避讓。

他自己卻像解脫般，毫不在意地在街上又哭又笑。

嘴里喃喃著:“娘，你說我做得對嗎？”

“……”

“娘，別不理我。”

“娘我想你了。”

這個夜晚，別人家里都是團團圓圓，他卻在這里漫無目的地走著。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幾個難忘的新年。

那時有母親，和嚴肅經(jīng)常看不到面的父親；現(xiàn)在，他什么都沒有了。

終于，他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這是到哪里了？

程紹禮抬眸，心漏了半拍。

眼前的是陶公館。

“森然，你睡了嗎？”

好半天，回答他的，只有刺骨的寒風。

“一定是睡了。”

雪地里留下了他孤獨的一行腳印。

“新年快樂！”

“我也快樂。”

一輛車緩緩地停在他的面前，他呆滯地轉(zhuǎn)過身。

“你以后要露出這幅懦弱樣，能不能去個我找不到的地方，別讓我看到。”

鐘世從車上下來，拿了件衣服，甩到了程紹禮身上。

程紹禮默默地抓住。

“你走后，那老頭吐了口血，昏過去了，我叫了醫(yī)生，沒什么大礙。”

程紹禮點點頭，“明天就派人把他送鄉(xiāng)下去吧，既已撕破臉，父子情份也就盡了。”

鐘世看了看眼前的陶公館，眼神陰沉了下來。

“你多年的恨得解，接下來對陶穆，有什么打算。”

程紹禮喃喃地答道：“當初我娘被送到陶穆身邊，陶穆已有家室，且從不惹風流事，也不能怪他。”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鐘世難得地平靜地說話。

程紹禮靜靜地望向陶公館的方向。

“我以為滿腔恨意的你，是不允許自己有感情的。”

鐘世深深地看了程紹禮一眼，轉(zhuǎn)身坐回了車里。

他透過車窗看著程紹禮，手漸漸地握緊方向盤。

發(fā)動開車子，揚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