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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將軍歸國
成德七年冬,大雪茫茫,寒風刺骨。明明是不宜出行的天氣,可明安城中街道上,百姓們卻商量好了一般,巳時將過,便紛紛裹緊了冬衣,立于風雪之中,遙望著城門方向。
不多時,有幾列人影緩緩行來,為首那人披著黑色披風,銀甲加身,座下黑色戰馬亦是威風凜凜,步履軒昂。
他身后緊跟著三名身穿鎧甲的副將,再往后,有士兵高舉著戰旗,上書“天”字。
眾百姓一見此字,無不歡呼雀躍,爭相向前。因大雪而沉寂了多日的街頭終于恢復了天國國都的熱鬧景象。
當今圣上三弟,撫遠大將軍蕭沉遠赴漠北三年,與鮮胡族大大小小交鋒數十次,終是大破鮮胡,斬殺敵軍五萬余人。不但攻破鮮胡都城掖洲,更俘虜了鮮胡族皇室數十人!
而天國大軍,僅僅折損不到兩萬人!
這則捷報,早在月前便已響徹天國街頭巷尾。如今大軍班師回朝,沿途百姓均是夾道相迎,紛紛獻禮,卻被蕭沉婉拒。其手下將領,士兵也都恪守軍規,大軍所過之處,無不民心沸騰。
一時間,撫遠大將軍不但威名大震,更是賢名遠揚。
漫天飛雪間,蕭沉領著隨行親兵勒馬緩行,望著闊別三年的明安城,心中卻沒有絲毫歸鄉的喜悅之情。
行至宰相府邸,只見門前堆雪,枯藤殘瓦,一派蕭索凄涼。
蕭沉心中一痛,想起三年前他走時,這里還光鮮堂皇,阮宰相身為兩朝元老,在朝中更是位高權重……
一行人停留片刻,又緩緩啟程,往皇城而去。
而蕭沉心中,卻不禁浮現出三年前,遠赴漠北的前一夜,就在這宰相府里,有人清酒曼舞,與他依依惜別。
“沉哥哥,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見,明月只盼望沉哥哥到了戰場能好好珍重自己。”一舞罷,她摘下隨身玉佩,遞與蕭沉。
“明月,等我拿了戰功便向皇兄請旨賜婚!”
聽聞此言,她清月般的眸子里透出盈盈笑意來,面頰有些緋紅,卻是難得鼓足了勇氣,沖他點了點頭,“明月等沉哥哥歸來。”
一片落雪在蕭沉眼角融化,他回過神來,看向兩旁的人群,暗自嘆了口氣。
伊人言猶在耳,可這世上卻再無人等他歸來。
明月,當年是我沒能救你,如今回朝,我定會為阮家翻案平冤。
……
同時,人群中一抹桃紅色的倩影亦是轉身離去,百姓們擁簇著,歡呼著,很快,便將那身影淹沒,叫人尋不得蹤跡。
天正門前,蕭沉單手捧著頭盔,望著宮門深處,等候傳召。
眼看大雪簌簌,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背,頭上更是染了瑩白一片,隨行副將鄭宏終是不忍,上前一步在蕭沉耳邊進言道:“將軍,不如先回營整頓,再進宮復命不遲呀!”
“當初折子上遞的就是今日復命,難不成你要皇上等我們?”蕭沉雙目一凌,瞪了鄭宏一眼。
“可這都兩個時辰了,您冒著風雪回朝,本就疲累不堪,手上還受了傷,皇上分明……”
“住口,皇上日理萬機,怎是你我能揣度的!我天國的將士們,若是連這點風雪都受不住,又如何鎮守江山!”
鄭宏滿口的怨言被蕭沉厲聲打斷,看他心意已決,只得閉上嘴退回原地。可心中仍是為自家將軍不平。
自從皇上登基,其他皇弟均是分封藩王,自治屬地,唯獨自幼天資不凡的蕭沉,好似被遺忘了一般,不但沒有封地,不是親王,就連王爺的爵位也沒封上一個。
幸而先皇曾在蕭沉十五歲生辰時賜了一座園子給他,否則他在這明安城中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平日里皇上對蕭沉視而不見,可漠北鮮胡族來犯,朝中派去數員大將均被打得潰不成軍,眼看鮮胡族勢如破竹,就要往明安而來,這才想起了還是皇子時便戰功赫赫的蕭沉。
撥給蕭沉八萬士兵,由他親點了三名副將,封了個撫遠大將軍,便要他披甲上陣,以寡敵眾,扳回敗局。
“皇上,撫遠大將軍還在天正門吶。”
毓景宮內,五步一個碳爐,將整個宮室都烘得暖融融的,內監總管常新一面為午睡起身的蕭晉遞上參湯,一面緩言提醒道。
喝完最后一口參湯,又接過宮婢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蕭晉才問道:“來了多久了?”
聞言,常新望了望天色,心中略一估摸,道:“有三個時辰了。”
“恩……侍候朕更衣吧。”說完,蕭晉站起身來,雙臂一抬,透過半掩著的窗戶望著仍下個不停的大雪,輕蔑一笑:“是時候看看本朝威名遠播的大將軍了。”
真是沒想到呢,八萬士兵,就能破了鮮胡都城。
想到自己原本打算借敵軍之手滅了蕭沉的算盤落空,蕭晉面色一沉,隨即又揚了嘴角,笑得意味不明。
蕭沉啊蕭沉,若當初你死在漠北多好,只怕你回來了,會比在戰場上死的更慘呢!
常新聞言,立即示意宮婢拿來朝服,一面不忘沖著候在殿門處的小內監點點頭,小內監對著殿中躬身行了一禮后,便向殿外高聲唱道:
“宣,撫遠大將軍蕭沉覲見——”
天正門外,蕭沉整了整鎧甲,將隨身佩劍交于宮門守將后,領著三名副將,邁步往宣正殿而去,立于風雪之中三個時辰,幾人身子早已僵硬,卻仍是走的英姿勃勃,氣宇不凡。
歷來將領班師回朝,皆由天子攜百官于宣正殿召見,犒賞慶功。
大臣們早就收到旨意,于申時入宮,此時蕭沉邁入殿門后,已是百官就位。
“臣弟蕭沉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后副將隨著蕭沉一同叩首,然而在這等場合,他們卻是沒有開口資格的。
“一路上賢弟應是辛苦了罷,快快平身,讓朕好好瞧瞧這三年你有何變化!”
蕭晉坐在龍椅之上,擺出了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模樣來,似乎早前有意冷落蕭沉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臣弟不才,幸不辱命,請皇兄收回兵符。”
端正的起身,蕭沉從懷中掏出一枚剔透的美玉,恭恭敬敬高舉額前。
沖著常新點點頭,蕭晉仍是面色溫和,“此番能夠平定漠北之亂,還要多虧賢弟用兵如神,你在戰場上如何奮勇殺敵,朕早已聽聞。”
說話間,常新已取了兵符呈給蕭晉。
蕭沉身后的副將皆是驚嘆,想不到,他們這位大將軍就這么把八萬大軍的兵權給交了出去!要知道,當今天下十分重武,若是手持兵權,蕭沉的日子尚能好過一些。
可要是沒了這八萬士兵,蕭沉即便仍掛著撫遠大將軍的名銜,恐怕也要如同三年前一般,遭人漠視了!
“皇上,臣以為,如今三軍尚未犒賞,兵符貿然從大將軍手中收回,恐怕軍心不穩!”
不待蕭晉拿起那枚美玉,場下老臣中書令楊元靖率先出列進言。
聞言,伸向兵符的手一頓,蕭晉看了楊元靖一眼,卻是忽而一笑,“楊愛卿多慮了,朕本就無意收回兵權。”
說罷,便又沖常新揮了揮手,后者會意,自然又將兵符遞了回去。
“只是如今戰事將將平穩,朕以為應當分散兵力,鎮守各郡,以防不備。”
話音一落,四座皆驚!
暫不論大軍回朝尚未休憩,便要分兵外駐是否合理。
這八萬大軍原就是明安城外阜新郡的守軍,是一國重兵,怎能輕易派遣他郡?若是這部分兵力分散各郡,明安城中便僅有皇城羽林衛與明安城中的守軍了,一旦有人于明安城中起兵造反,恐怕等不及這些兵力回收,皇城便要淪陷!
如此行事,堪稱荒謬!
“朕意已決,爾等不必再議!”
將場中百官的議論聽在耳中,蕭晉扣了扣桌面,沉聲說道。
“臣弟遵旨。”
與楊元靖一派的肱骨老臣還要進言,卻被蕭沉出言阻止,只得搖頭嘆息,只盼他日能早些勸服皇上召回守軍,以防萬一。
而蕭沉呢,離開三年,卻仍是心如明鏡。
他怎會不知蕭晉的忌憚,就是為了避免他分散兵力,才會主動上交兵符,他也知曉楊元靖是為他抱不平,可國家天下才是他蕭沉心中首要。
看著場中多出來的陌生面孔,回憶著之前站在那些位置的老臣們,心中愈發肯定阮宰相一案定有冤情!
“如此,朕便將阮家那座宅子賜予賢弟為撫遠大將軍府吧!”
又有大臣為蕭沉請賞,最終,他只聽得一聲“阮家”便再不聞其他聲音。
惶惶然謝恩離開,蕭沉顧不得鄭宏的提醒,只身一人往宗卷府而去。
而毓景宮內,蕭晉邁入殿門,不待更衣便往塌上一坐,有宮婢按規矩奉了茶來,卻被他一腳踹開。
“混賬東西!朕讓你過來了嗎!”
真是氣死他了!原本以為沒了阮正那個老頭他便能政權在握,沒想到那幫不識時務的老家伙仍是與他唱反調!
先皇都死了這么多年,還事事以他最寵愛的三兒子為首!
想到此處,蕭晉狠狠拽緊了雙手,心頭暗道:
不過沒有關系,朕倒要看看,你蕭沉能風光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