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蕭沉痛呼一聲,趕忙上前將她扶起來,摟在懷中,卻見她面色蒼白,額頭上竟滲出粒粒汗珠來,當即大驚,沖著跟進來的眾近侍怒喊道:
“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他在卓影亭中等候汪清請她赴宴,心中正一遍遍想著,要如何才能既不讓她生氣,又能說出那句:
“你可還記得,當初便是在此處為我送行?”
可誰知,人沒等來,卻等來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廝。
他這一發火,跟前立即跪倒一片,就連汪清都有些膽顫。自打他認識這位爺以來,從未見他如此動怒。頂多有時面色不愉,拒人于外,卻從不苛責下人,也正因此,當初提及樂伶之事,他才敢倚老賣老,多番說著桃歌的不是。
將桃歌抱到床上,蕭沉聽了汪清所言后不發一語,只是緊緊拉著她的手,期盼她早些醒轉。
府中醫官不多時便聽令趕來,把了脈卻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道姑娘氣血虧虛,需得好好調養,便開了滋補的方子,兀自退下了。
蕭沉拿著方子,卻是皺眉不語。
行軍多年,他對尋常醫方藥石也有所了解,桃歌情急之下暈厥,恐怕還有隱情。
將一干人等遣散,蕭沉輕撫著桃歌額前的花瓣,又喚出容越。
“你再以桃花瓣為線索,查查那個神秘人是否與之有關。”
“是,近日將將確認,那神秘人仍在明安城中!”
聽了容越的話,蕭沉只是點了點頭,便示意他退下。
桃歌,桃花瓣,桃花塢……
或許,明月之所以流落青樓,是有人刻意安排!
桃歌醒來時,窗外月色正濃,她看著伏在床頭的人影,心中不禁一暖。
視線在蕭沉肩頭流連,想著昔日將頭靠在他胸膛時的感受,那時候,只覺得全世界都是安謐。
可如今,卻是今非昔比。
“明月……”察覺到動靜,蕭沉立即警醒過來,剛剛喚出口,卻立即想起下午的事,趕忙改口:“桃歌,你醒了?”
見他如此模樣,桃歌好似嘆息了一聲,隨即認真的看著蕭沉雙眼,放緩了音調,道:“明月已逝,如今在將軍面前的,是桃歌。”
“是,桃歌,桃歌!”
雖然到底沒承認身份,可這句話,卻足以讓蕭沉明了,心頭一喜,直直的喚著桃歌。
只要你愿與我相認,不論用什么身份,都好。
次日,仍是卓影亭中,蕭沉見桃歌無恙后,便擺了些珍饈小酒,邀她同坐。
“看來今日將軍頗有興致呀。”
恢復元氣后,桃歌便又拿出了青樓藝妓的姿態來,將將行至亭中,便嬌笑著要往蕭沉身上倒去。
誰知還不待她近身,蕭沉便站起身來扶住她的胳膊,沉聲道:“桃歌,雖然你我有婚約在身,但我尚未娶你,我們相處仍需注意儀態。”
“儀態?”桃歌聞言,面露疑惑,繞著蕭沉轉了一圈,仍是故作不解:“將軍從青樓贖出我出來,想必很是了解青樓女子的儀態咯?”
“明月!”
提起青樓,蕭沉就想起那日她輕紗裹身,在眾人面前的模樣,當即嗔道。
“將軍,我是桃歌,不是明月,你的婚約,也是與明月訂的,與我桃歌又有何關系?”見蕭沉又提及明月二字,桃歌也是面色一沉,轉而似乎不愿再與他爭執一般,轉身往亭外走去,“既然將軍心中只有明月,那桃歌便只好退出,不再奉陪咯。”
見她又要離開,蕭沉忙出言道:“且慢。”
“將軍還有何事?”
“我不管你是桃歌還是明月,你都是我蕭沉未過門的妻子。”說著,蕭沉從懷中掏出粉玉,放在桃歌掌心,“此玉是出征那年你贈與我的信物,你曾說過,等我回來娶你。”
看著在掌心微微發熱的粉玉,桃歌心中微怔,想不到,身在沙場歷經生死,可這玉,卻仍是被他保存得如此完好無缺。
只是,如今她哪里還有資格嫁與他。
將粉玉重新放回他手中,她冷聲道:“與你有過婚約的,是明月,非我桃歌,將軍還是將這玉石收好罷。”
說完,桃歌抬腳便走,一面走,一面在心底暗道:
就當做,是當初的那個明月陪伴著你,沉哥哥。
皇城中毓景宮內,蕭沉跪在蕭晉跟前,不發一言。
看著桃歌遠走,他心有不甘,當即駕馬往皇城而去,意欲向皇帝蕭沉請旨賜婚。
“三弟呀,朕體諒你痛失佳人的心情,所以聽聞你從青樓贖回那女子時,才沒有找你問話。”蕭晉坐在龍椅之上,面露難色,“可如今,你要娶她,可是萬萬不行的。”
“可皇兄,她是阮……”
不待蕭沉說完,蕭晉便抬手制止,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的勸說道:“朕已查明她的身份,雖說是朕當日親自赦免,可到底也是罪臣之女,后來更是流落風塵,你堂堂皇家子弟,怎能娶這樣的人。”
“可皇兄,明月本就與我有婚約,我娶她亦是天經地義啊!”雖然驚異蕭晉這么快便知曉了桃歌身份,但他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仍是開口為了佳人爭取。
“三弟,莫要再說了,不過你府中也確實少一個女主人……”蕭晉端起一盞茶,悠悠然喝了一口,才恍然想起什么一般,問道:“朕記得當初鮮胡族的俘虜中有一女子名芙姬,是鮮胡族大公主?”
“正是。”
蕭沉被問得不知所以,但此時有求于人,只得應聲。
“既然如此……”蕭晉蓋上茶碗,瞥了蕭沉一眼,勾唇一笑:“不如朕就將芙姬賜予你,雖說她是戰俘,照樣做不得正室,但她畢竟也是一族公主,為你暖個房,也是配得上的。”
聞言,蕭沉大驚,立即跪著上前,道:“皇兄!我無意于芙姬!還請皇兄收回成命!”
誰知此話一出,蕭晉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卻淡了些,“三弟,皇兄都是為了你好,切莫再多言,否則,那阮明月還能不能在將軍府待著,朕可保不了。”
這下,蕭沉心中縱使再有不滿,也只得乖乖謝恩。
將軍府中,桃歌自蕭沉離去后,便領著眾婢女與樂伶在廣陵臺跳舞。她本就生的傾國傾城,眼底媚態被額間桃花瓣一染,更是勾人心魄,就連同為女子的婢女們也經不住她多看兩眼。
此時雖是隆冬,廣陵臺又處于室外,可她身上穿著掐腰舞衣,雙臂上縫制了些許輕紗,舞動起來竟是顯得飄然欲飛,纖腰盈盈,舞姿絲毫不被冬日里略微厚實的衣衫所擾。
“姑娘,您跳的舞可真好看!”
一舞罷,有婢女看著今日桃歌心情不錯,便上前恭維道。
“你想學么?”輕輕抬起那婢女的下巴,桃歌嫣然一笑,好不妖媚。
“奴婢哪里能與姑娘相比……”
那婢女話說了一半,邊上就又跑來一人,略有些慌張的說道:“姑娘,爺回來了。”
“回來便回來罷,為何大驚小怪?”她身邊這些近侍們可是知曉她不愿與蕭沉多有糾纏,從未向她說過他的動向,何以今日會如此匆忙的趕來稟告?
“爺他……”那婢女悄悄抬眼看了看桃歌,心想今日姑娘心情尚好,知道此事應當不會發火,才垂下頭忙道:“爺他還帶了一女子入府,說是鮮胡族的大公主!”
“什么?”聞言,桃歌面色一沉。
原以為他駕馬去皇宮是為了向蕭晉請旨,可沒想到,卻是帶了一個美嬌娘回來……
“怎么?難道還有人不滿芙姬入府么?”
正想著,忽聞一旁有人說話,桃歌厲目瞪去,卻見來人一襲藍色異域服飾,頭戴金冠,上有珠翠交疊,稱得她滿頭卷發如同潑墨。
她以薄紗遮面,整張面容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但光是那一雙湛藍的眼珠子,就足以奪人心魄。
“芙姬初來乍到,聽到這邊有音樂聲,便跟著過來了。”芙姬隨意牽起一縷耳畔的秀發,不過稍稍走了幾步,便惹得周邊小廝們面紅耳赤。
剛剛還媚態盡展的桃歌頓時被比了下去,雖然二人姿色各異,皆是十分美貌,可芙姬的誘人姿態卻是從骨子里透出的。
“你就是芙姬?”桃歌打量著來人,反問道。
聞言,芙姬半掩著香唇笑了笑,才道:“除了鮮胡族大公主,還有人能比我更美嗎?”
桃歌正要說話,卻見蕭沉跟著走了過來,只好揚起笑容,抬手攀上芙姬的肩膀,在她耳畔呵了一口氣,親密道:“看來,桃歌還要多與你討教才是。”
隨即笑意盈盈的推開面色僵硬的芙姬,沖著蕭沉一拜:“桃歌恭賀將軍喜得佳人。”
“桃歌……”蕭沉見此情形,正欲解釋,桃歌卻不給他機會,直言道:
“芙姬今日剛剛入府,桃歌就不打擾你們了。”說罷,便轉身下了廣陵臺,獨自離去。
事已至此,她斷不能讓蕭沉看出她的失落。
走著走著,她心中不禁有些期盼,如果自己,對于蕭沉來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該多好……
哪怕她心中仍是情絲難斷。
所以,如今芙姬來了也好,若有人能奪去蕭沉心中的位置,也好。
這面蕭沉原想跟上前去,卻被芙姬給拽住了,雖然中土與鮮胡民風不同,但她卻也從未見過如此大膽魅人的女子!竟然當眾對她做出這樣的姿態來!
不過,她也將二人的關系看得清清楚楚。
桃歌?
哼,本公主既然動不了蕭沉,便只能拿你來作樂了,誰叫你是蕭沉心頭的人,誰叫蕭沉滅了我鮮胡族!
想起大軍破城那日,想起被俘至明安城途中,她的弟弟被蕭沉手下士兵亂棍打傷,不治身亡,芙姬心頭就滿是仇恨!
那可是她鮮胡族經此一役后,唯一的王子,他日復國時,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