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扳手砸在星門控制臺的銹跡上時，火星的太陽正斜斜掛在“鐵銹城”的集裝箱屋頂上。紅褐色的陽光透過布滿沙塵的換氣窗，在控制臺的電路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誰不小心潑了一盆臟水。

“又卡殼了？”隔壁修礦車的老王探過頭，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煙——在火星上，明火是要被聯邦巡邏隊罰款的，這煙就是個擺樣子。他指了指控制臺屏幕上跳個不停的亂碼，“上周剛換的芯片吧？聯邦那幫孫子賣的是不是舊貨？”

林野沒吭聲，只是把扳手放下，伸手按了按控制臺側面的“應急重啟鍵”。這是臺廢棄的“迷你星門”——不是能載人躍遷的那種，是早年用來給殖民地運小件物資的，現在早被聯邦淘汰了，銹城的人撿回來改成了“信號中轉站”，勉強能接收地球發來的新聞（雖然十有八九是聯邦的宣傳屁話）。

但今天不一樣。重啟鍵按下去的瞬間，屏幕沒像往常一樣跳回“信號中斷”的提示，反而“滋啦”一聲，跳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林野下意識瞇起眼，眼角的余光瞥見控制臺旁邊的“輻射檢測儀”——那玩意兒平時要么紅要么黃，今天居然亮起了從來沒見過的“綠燈”。

“搞什么？”老王也湊了過來，煙從嘴里掉下來，滾到滿是油污的地上，“短路了？”

林野沒理他，伸手摸向屏幕。指尖剛碰到冰涼的玻璃，白光里突然“飄”出一串聲音——不是電流的雜音，也不是聯邦新聞里播音員的假嗓子，是一種……像風鈴，又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唱歌的聲音。很輕，卻能穿透耳朵，直往腦子里鉆。

更怪的是，口袋里的“意識連接器”突然震動了一下。

林野的心猛地一揪，幾乎是踉蹌著撲到控制臺旁邊的舊椅子上——椅子上放著個半舊的金屬盒子，盒子里插著根細細的導線，導線另一頭連著他母親的手腕。母親躺在椅子旁邊的簡易床上，眼睛閉著，臉色和火星的沙土一個色，只有胸口的連接器指示燈還亮著微弱的藍燈——那是“意識衰減”的信號，聯邦的醫生說，等這燈滅了，人就徹底沒了。可現在，那藍燈居然不閃了。不只是不閃，還跟著屏幕里的聲音，慢慢變亮了些。母親的眼皮輕輕動了動，嘴角好像也扯了一下，像是要笑，又像是要說話。

“媽？”林野的聲音有點抖，他伸手想去碰母親的臉，又怕驚擾了這好不容易的“動靜”。

就在這時，“哐當”一聲，銹城的入口傳來了金屬門被踹開的聲音。緊接著是巡邏隊的喊話聲，粗聲粗氣的，像用砂紙磨過的鐵皮：“聯邦巡邏隊例行檢查！所有設備暫停運行，接受檢查！”

林野猛地回頭，看見三個穿銀灰色制服的人站在換氣窗外面——是聯邦的巡邏兵。為首的那個舉著脈沖槍，槍托上的“星門監管局”徽記在紅太陽下閃著冷光，刺得人眼睛疼。

“趕緊關了！”老王一把拽林野的胳膊，“巡邏隊最忌諱私自搞信號設備，被他們看見這屏幕……”

林野沒動。他盯著屏幕上的白光，又看了看母親手腕上連接器的綠燈，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聲音，這光，能救他媽。

巡邏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靴底踩在銹城的沙土路上，“沙沙”響，像毒蛇在爬。林野深吸一口氣，伸手按住控制臺的“錄屏鍵”——這破機器的錄屏功能早該壞了，今天卻像被施了魔法，屏幕角落跳出個“正在錄制”的小紅點。

“里面的人！聽見沒有！”巡邏兵已經到了門口，槍托“咚”地砸在門框上，“開門！”

林野咬了咬牙，伸手扯掉母親手腕上的連接器導線，把金屬盒子塞進懷里。然后他轉身，用身體擋住控制臺的屏幕，對著門口喊：“來了！別砸，門框快塌了！”

他得把這“雜音”藏好。不管這是什么，是他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