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還沒停，林野就被“請”上了巡邏隊的懸浮車。說是“請”，實則是被兩個巡邏兵架著胳膊——伊芙?jīng)]再露面，只留了句話：“帶他回分部，單獨審問。”

懸浮車穿過漫天紅沙，往鐵銹城邊緣的聯(lián)邦監(jiān)管局火星分部開。車窗外，銹色的集裝箱屋頂被沙暴拍得噼啪響，像隨時會散架的積木；遠處的采礦塔只露個模糊的影子，在沙塵里晃得像水里的草。林野靠在冰冷的車門上，腦子里反復過著剛才的事——芯片藏在母親枕頭里，老周媳婦帶著進了避難所，應該穩(wěn)妥；只是伊芙那眼神，冷得像火星極夜的冰，總讓他心里發(fā)沉。

監(jiān)管局分部是座銀灰色的方形建筑，戳在紅沙地里，像塊從地球掉下來的金屬塊。沒有窗戶，只有入口處亮著冷白的燈，照得沙粒都泛著寒光。林野被帶進一間小屋子，屋子四壁是光滑的合金板，沒椅子，只有中間放著張金屬桌，桌對面擺著把椅子——伊芙正坐在那兒，手里捏著個平板，見他進來，眼皮都沒抬。

“坐。”她指了指桌前的地面。

林野沒動，靠在墻上，扯了扯嘴角：“聯(lián)邦待客就這規(guī)矩？”

伊芙終于抬頭，淺棕色的眼睛在冷光燈下沒了溫度：“你不是客人，是嫌疑人。”她把平板往桌上一放，屏幕對著林野，上面是張照片——正是他那臺舊星門的控制臺，角度是從屋外拍的，顯然是巡邏隊之前偷偷拍的。“信號是從這里發(fā)出來的，對吧？”

“不知道。”林野別過臉，“就是臺破中轉(zhuǎn)站，天天出毛病。”

“出毛病能發(fā)出‘遺跡信號’？”伊芙嗤笑一聲，手指在平板上劃了下，屏幕跳成一串復雜的波形圖，紅的綠的線纏在一起，“這是聯(lián)邦監(jiān)測站截到的信號頻譜，和三年前‘貝塔星系’發(fā)現(xiàn)的遺跡信號重合度97%。林野，別裝傻——你錄下了信號，藏哪了？”

林野心里一驚——她果然確定自己錄了。但他沒露聲色，只是勾了勾嘴角：“遺跡信號？啥是遺跡信號？我就是個修機器的，只認識螺絲刀，不認識什么頻譜圖。”

“修機器的？”伊芙突然往前傾了傾身，目光像針一樣扎過來，“那你應該認識這個。”她又劃了下平板，這次跳出來的是張設(shè)計圖——黑白色的線條，畫的是個環(huán)形裝置，中間有個圓形的“門”，旁邊標著密密麻麻的參數(shù)。

林野的目光剛落在圖上，呼吸就頓了——這玩意兒他熟！和他修的那臺舊星門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環(huán)形結(jié)構(gòu)、能量傳導槽、甚至連側(cè)面那個突出的小接口都一樣……只是這張圖上的環(huán)形裝置下方，多了個他從沒見過的接口，標著三個字：“反物質(zhì)燃料接口”。

“這是……”林野下意識往前湊了湊，話沒說完又猛地停住，趕緊往后退了退，梗著脖子，“不認識。畫得亂七八糟的，哪有機器長這樣？”

但他心里早翻了天——舊星門沒有反物質(zhì)燃料接口，平時是用普通核電池供能的，功率低得只能傳點信號。可這張圖上的裝置，有了反物質(zhì)燃料接口……難道這才是它原本的樣子？聯(lián)邦把接口拆了，換成核電池，故意降了它的功率？

“不認識？”伊芙盯著他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他的慌亂，“這是‘初代星門’的設(shè)計圖，聯(lián)邦的核心技術(shù)。三年前在貝塔星系的遺跡里找到的碎片，拼了三年才復原出這一角。”她頓了頓，聲音壓得低了些，“你修的那臺‘舊星門’，其實是初代星門的‘殘次品’——聯(lián)邦當年試驗性生產(chǎn)了十臺，失敗了九臺，扔到了火星殖民地當‘廢品’。你運氣好，撿到了一臺還能轉(zhuǎn)的。”

林野的腦子嗡嗡響。殘次品？扔到火星當廢品？那銹城人用的那些舊設(shè)備，是不是也……

“你錄下的信號里，有初代星門的啟動指令，對不對？”伊芙又逼了一句，手指敲著桌子，“貝塔星系的遺跡里有星門的完整圖紙，還有反物質(zhì)燃料的合成公式——只要有啟動指令，就能激活遺跡里的信息。林野，交出來。你媽不是‘意識衰減’嗎？遺跡里說不定有解藥。”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林野心里。他猛地抬頭看向伊芙，眼睛都紅了：“你說什么？遺跡里有解藥？”

“可能有。”伊芙攤了攤手，語氣又冷了下來，“但我得先拿到信號數(shù)據(jù)，才能確定。林野，別犟了——你一個人護不住那東西。聯(lián)邦高層早就知道遺跡的事，派了不少人找信號。剛才在你家，我是故意放你把人轉(zhuǎn)移走的，不然巡邏隊硬搜，你藏哪兒都沒用。”

林野愣住了。她故意的？是為了逼自己交芯片？還是……

他盯著伊芙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淺棕色里看出點什么。但她的眼神太冷靜了，像結(jié)了冰的湖，根本看不出情緒。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沉默了半天，林野還是硬起心腸，別過臉，“要關(guān)就關(guān)，反正銹城人早就習慣了聯(lián)邦不講理。”

伊芙皺了皺眉，似乎有點不耐煩。她拿起平板，起身往門口走：“你好好想想。給你兩個小時——要么交信號數(shù)據(jù)，要么我讓人去搜地下避難所。”

“你敢！”林野猛地撲過去，想攔她，卻被門口的守衛(wèi)按住了肩膀。

伊芙?jīng)]回頭，只留下句輕飄飄的話：“我是聯(lián)邦特工，有什么不敢的？”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了，屋子里又剩林野一個人。冷白的燈光照在合金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他眼睛疼。

他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伊芙的話在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初代星門、反物質(zhì)燃料接口、遺跡里的解藥……還有她那句“我是故意放你轉(zhuǎn)移人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是真的想拿信號換解藥，還是在騙他？

林野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空空的，芯片不在身上，可他卻覺得比揣著的時候更沉。避難所里有母親，有老王，有那么多銹城人……伊芙要是真帶人去搜，怎么辦？

可要是交了芯片，聯(lián)邦拿到遺跡里的技術(shù)，會不會更變本加厲地卡火星的脖子？母親就算醒了，又能在被聯(lián)邦攥著的火星上活多久？

窗外的沙暴還在刮，風聲從通風口鉆進來，嗚嗚的像哭。林野蹲在冰冷的地上，第一次覺得，這紅沙漫天的火星，比他修過的任何一臺破機器都要復雜——而他手里那枚指甲蓋大的芯片，好像壓著整座鐵銹城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