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時候，沙塵正好從門縫里灌進來，迷了林野的眼。他抬手揉了揉，聽見為首的巡邏兵“嗤”了一聲——那聲音里的嫌棄，和地球人看火星拓荒者時一個樣。
“林野？”巡邏兵手里拿著個平板，劃了兩下，抬頭瞥他，“鐵銹城3區的？上周是不是你報備修了這臺破星門？”
林野點頭，手悄悄背到身后，按了按控制臺的“黑屏鍵”。屏幕“滋”地暗下去，只剩微弱的待機燈還亮著。“就是個中轉站，報備過的，聯邦系統里能查到。”
“查到了才來的。”巡邏兵把平板塞回腰里，眼睛往屋里掃，掃過母親的床時，停頓了一下，沒說話——在銹城，“意識衰減”的人太多了，巡邏隊見怪不怪，甚至覺得是“拓荒者自找的”（聯邦總說“誰讓你們非要來火星”）。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控制臺旁邊的輻射檢測儀上。那綠燈還亮著，在一堆紅銹里格外扎眼。
“那是什么？”巡邏兵抬手指了指，“檢測儀壞了？”
“老毛病了，”林野趕緊笑了笑，伸手把檢測儀往桌子底下推了推，“上周淋了場沙雨，傳感器亂跳，還沒來得及修。”
巡邏兵皺了皺眉，沒再追問，只是揮了揮手：“例行檢查設備，把能源線拔了，我們要測輻射值。”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拔了能源線，剛才錄的東西就沒了。他剛想找借口拖延，就聽見身后傳來老王的聲音，帶著刻意的討好：“官爺，他這破機器早沒能源了，就是個擺設！我那礦車剛換了新電池，要不先查我的？”
巡邏兵沒理老王，眼睛還盯著控制臺。林野正急得手心冒汗，突然聽見門口傳來個女人的聲音，清冷的，像冰碴子掉在金屬上：“不用查了。”
所有人都轉頭看過去。
門口站著個女人，也穿銀灰色制服，但比巡邏兵的料子好——袖口有兩道細金線，是“特工”的標志。她個子很高，沒戴防塵面罩，露出的臉很白（在滿是紅土的銹城，這白得有點不真實），眼睛是淺棕色的，正盯著林野身后的控制臺，眉頭微微皺著。
“伊芙特工？”為首的巡邏兵趕緊站直了，語氣都軟了，“您怎么來了？”
伊芙沒看他，徑直走進來。她的靴子踩在林野剛擦過的地板上，留下一串干凈的腳印。她走到控制臺前，沒碰任何東西，只是盯著黑屏的屏幕看了幾秒，然后轉頭問林野：“剛才這里是不是有異常信號？”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沒敢看伊芙的眼睛，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鞋上沾著火星的紅土，是洗不掉的。“沒有啊，就是個破中轉站，一直沒信號。”
“是嗎？”伊芙抬手，指尖在屏幕邊緣劃了一下——那里還留著剛才白光閃過的痕跡，比別處的灰塵少了些。她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沒溫度，“聯邦的星門監測站剛才收到數據，鐵銹城方向有個脈沖波，頻率很特殊，正好是你這臺舊星門的波段。”
林野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他聽見身后母親的呼吸好像重了些——是錯覺嗎？還是剛才那聲音真的有用？
“可能是干擾吧，”林野硬著頭皮抬頭，正好對上伊芙的眼睛，“火星上信號亂得很，沙塵暴一刮，啥雜音沒有？”
伊芙盯著他看了幾秒，沒說話。她的目光掃過林野懷里的金屬盒子（他把盒子抱得更緊了），又掃過母親床上的連接器，最后落回巡邏兵身上：“把這臺設備的能源核心拆下來，帶回監管局檢測。”
“欸！”巡邏兵應了一聲，就要去拿工具。
“不行！”林野猛地喊了一聲，往前站了一步，擋住控制臺，“這是報備過的合法設備！你們不能說拆就拆！”
伊芙挑了挑眉，好像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合法？”她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巧的金屬牌，亮在林野眼前——牌上是星門監管局的徽記，下面刻著“最高權限”四個字。“根據《聯邦星門管理條例》第17條，任何可能接收‘未知信號’的設備，監管局有權臨時扣押。”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林野懷里的盒子上，聲音輕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包括你懷里那個——意識連接器，對吧？銹城很多人用這個，聯邦早就提醒過，這東西不安全。”
林野的后背抵在控制臺上，冰涼的金屬硌得他疼。他看著伊芙那雙淺棕色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女人比聯邦的巡邏兵更可怕——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就在這時，控制臺的待機燈突然閃了一下。不是平時的紅色，是和輻射檢測儀一樣的綠色。緊接著，林野懷里的盒子震動了一下，母親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嘴里似乎吐出了兩個模糊的字。
林野沒聽清，但他看見伊芙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女人轉頭看向控制臺，又看向床上的老人，臉色第一次變了——不再是那種冰冷的平靜，而是一種混雜著驚訝和……困惑的表情。
“這是……”伊芙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去碰控制臺的待機燈，又猛地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脈沖波的頻率……和貝塔星系的遺跡信號吻合？”
林野愣住了：“貝塔星系？什么遺跡？”
伊芙沒回答。她拿出腰間的通訊器，按下一個按鈕，聲音急促卻清晰：“星門監管局，這里是伊芙·諾蘭。鐵銹城3區發現疑似‘遺跡信號’反應，請求立刻封鎖該區域，重復，立刻封鎖！”
通訊器里傳來“收到”的回應時，林野聽見老王在門口倒吸一口涼氣。他回頭，看見銹城的人都圍在門口，臉上是和他一樣的懵——遺跡？那是什么？
只有林野知道，剛才那串“雜音”，絕對不是什么簡單的信號。
他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金屬盒子，連接器的綠燈還亮著。母親的呼吸越來越穩，甚至輕輕哼了一聲，像小時候哄他睡覺那樣。
林野握緊了盒子。不管這女人說的“遺跡”是什么，他都得保住剛才錄下的東西。
哪怕要和聯邦對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