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林野就被老王拽醒了。窗外還黑著,只有星子在紅沙上投下點微光,老周已經蹲在門口抽煙,身邊放著兩件補丁摞補丁的防護服。
“巡邏兵換班在卯時,”老周把煙蒂摁在地上,“還有半個鐘頭。北邊的沙坑離這兒二十里地,得趕在天亮前回來。”
林野點點頭,摸了摸母親的手——她還睡著,呼吸勻凈。他把芯片塞進防護服內袋,又把舊終端揣進懷里,跟著老王和老周往銹城外走。腳下的紅沙踩著發沉,風刮在臉上,帶著夜里的寒氣。
“防護服是舊的,”老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輻射檢測儀也得盯著點,北邊那片沙坑早年埋過核廢料,聯邦沒清干凈。”
林野“嗯”了一聲,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檢測儀——還是紅的,不過比銹城的讀數低些。
走了大概一個時辰,天邊泛起魚肚白。老周突然停住腳,往左邊指了指:“到了。”
林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前面是個巨大的沙坑,坑邊的紅沙被燒得發黑,坑底隱約能看見艘銀白色的飛船殘骸,半截陷在沙里,像被啃過的骨頭。最顯眼的是殘骸旁邊——有片沙是藍的,像被潑了藍顏料,風一吹,還泛著淡淡的藍光。
“那是反物質燃料燒的?”林野低聲問。
老王瞇著眼看了半天:“八九不離十。聯邦的反物質燃料燒完就是這色,沾著沙子都洗不掉。
三人貓著腰往坑底爬。沙坑壁很陡,腳下的黑沙一踩就滑,林野摔了兩跤,防護服的膝蓋處磨破了個洞。快到坑底時,老周突然拽了他一把:“小心!”
林野低頭一看,腳邊有根斷裂的金屬管,管上還沾著藍色的結晶——一碰就掉渣,掉在沙上,沙粒都跟著亮了亮。“是燃料殘留。”老周蹲下來,用小刀刮了點結晶,“這玩意兒能當引信,說不定能啟動星門的接口。”
林野沒說話,眼睛盯著飛船殘骸——艙門被炸開了,里面黑糊糊的,不知道有沒有完整的燃料罐。他往殘骸那邊走,剛走兩步,手腕上的檢測儀突然“嘀嘀”響了起來——紅燈閃得越來越快。
“輻射超標了!”老王喊了一聲,“快退回來!”
林野沒退。他看見殘骸里有個銀白色的罐子,罐子上印著聯邦的徽記,還有行小字——“反物質燃料儲存罐”。罐子沒破,就斜斜地卡在座位中間。“有完整的!”他回頭喊了一聲,往殘骸里鉆。
艙里一股焦糊味,金屬片掉得滿地都是。林野小心翼翼地繞開斷裂的電線,伸手去夠那個罐子——罐子挺沉,他抱了兩下沒抱動。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老周的聲音:“巡邏兵的懸浮車!快出來!”
林野心里一緊,使勁一拽——罐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趕緊抱起來往艙外跑。剛跑出殘骸,就看見遠處的沙地上有個銀灰色的影子,正往這邊飛。
“快跑!”老王接過罐子,往背上一甩,“我帶著罐子從西邊繞,你們往東邊跑,回銹城匯合!”
林野沒多想,拽著老周就往東邊跑。風刮得更急了,沙粒打在臉上疼,身后的懸浮車越來越近,還傳來擴音器的聲音:“前面的人站住!接受檢查!”
“別回頭!”老周拽著他往沙坑壁上爬,“翻過這坑就安全了!”
兩人手腳并用地往上爬,爬得滿身是沙。快爬到坑頂時,林野回頭看了眼——老王背著罐子往西邊跑,懸浮車沒追他,反而直奔東邊而來。“他們盯上咱們了!”林野心里咯噔一下。
“不管他們!”老周咬著牙,使勁把他往上拽,“先回銹城!”
剛爬上岸,林野就聽見身后傳來“滋啦”一聲——是脈沖槍的聲音。沙粒在腳邊炸開,濺了他一褲子。“快跑!”老周推了他一把,自己往旁邊滾了滾,躲開了第二槍。
林野沒敢停,順著沙坡往下跑。風把他的防護服吹得鼓鼓的,懷里的終端硌得他胸口疼。跑了大概三里地,身后的懸浮車突然停了——好像被什么東西攔住了。林野回頭看了眼,沒看見老王,也沒看見巡邏兵,只有紅沙漫天。
“先回銹城。”老周追上來,喘得直咳嗽,“老王肯定有辦法脫身。”
兩人往銹城走,走得慢了些。天已經亮了,紅太陽掛在天上,把沙都曬得發燙。快到銹城入口時,林野看見老王蹲在路邊抽煙,背上的罐子不見了。“你咋在這兒?”他跑過去問。
老王吐了個煙圈,笑了笑:“把罐子藏礦場的廢車里了。巡邏兵追過來的時候,我把他們引到北邊的核廢料區,他們怕輻射,就回去了。”他往林野身后看了看,“沒被盯上吧?”
林野搖搖頭,心里松了口氣。三人往銹城走,剛走到入口,就看見小遠蹲在石頭上,看見他們回來,趕緊跑過來:“野哥!不好了!伊芙特工去你家了!”
林野心里一沉:“她去干啥?”
“不知道,”小遠急得直跺腳,“就她一個人,坐在你家院子里,還拿著你那臺舊終端看呢!”
林野拔腿就往家跑。心里七上八下的——終端他明明揣在懷里了,怎么會在伊芙手里?難道是剛才跑的時候掉了?
跑到家門口,林野停住了腳。伊芙果然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手里拿著個終端——不是他的那臺舊終端,是她自己的平板。她面前放著個金屬盒,盒子里是塊芯片——林野一看就認出來了,是他藏在母親枕頭下的那枚!
“你來了。”伊芙抬頭看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坐。”
林野沒坐,眼睛盯著那塊芯片:“你怎么拿到的?”
“你母親醒了。”伊芙指了指屋里,“她把芯片給我的,說你為了這東西,連命都敢豁出去。她怕你出事。”
林野愣住了,猛地往屋里跑。母親坐在床上,老周媳婦正給她遞水。看見林野進來,母親笑了笑,聲音沙啞:“小野,別犟了。把星圖給伊芙特工吧,媽知道你想救我,但不能讓你冒險。”
林野走到床邊,蹲下來,攥著母親的手——手是暖的,比以前暖多了。“媽……”他說不出話。
“伊芙特工說了,”母親摸了摸他的頭,“她不是為了聯邦,是為了她妹妹。她妹妹也意識衰減了,比媽還嚴重。”
林野回頭看了眼門口——伊芙站在那兒,手里還拿著平板,平板上是張女孩的照片,眉眼和伊芙很像,只是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胸口也亮著藍燈。
“三年前,”伊芙的聲音很輕,“我妹妹是勘探隊的成員,去了貝塔星系。回來就成了這樣。聯邦說她是‘意外感染’,但我知道,是遺跡信號的問題。”她頓了頓,看向林野,“我需要星圖,去遺跡找解藥。不光為你母親,也為我妹妹。”
林野沒說話。他看向母親,母親點了點頭。他又看向伊芙,她的眼睛里沒了之前的冷,只有點紅——像是哭過。
“罐子在礦場的廢車里。”林野突然說,“反物質燃料的儲存罐,沒破。”
伊芙愣了下,眼里閃過點驚訝。
“星圖可以給你,”林野站起身,“但我要一起去。我得看著你找到解藥,看著我媽醒過來。”
伊芙沉默了半天,點了點頭:“好。”
院子里的紅沙被風吹得動了動,陽光落在芯片上,芯片的邊緣亮了亮,像有星光在閃。林野看著伊芙手里的平板,又看了看屋里的母親,心里突然覺得——也許這一次,不用再跟誰對著干了。
紅沙漫天的火星上,總該有兩個人能一起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