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星門的瞬間，林野以為自己會被撕碎。

預想中的擠壓感沒有來，反而是一陣失重——像踩空了樓梯，又像被風托著飄。懷里的母親輕輕“欸”了一聲，他趕緊攥緊母親的手，睜眼時卻愣了神：周圍不是星空，是白茫茫的霧，霧里飄著細碎的光點，像被揉碎的星子，沾在皮膚上涼絲絲的。

“這是……躍遷通道？”林野低聲問。

身邊的伊芙抬手接住顆光點，光點在她掌心融了，沒留下痕跡。“是星門的‘緩沖層’，”她聲音有點飄，像被霧裹住了，“初代星門的躍遷不穩(wěn)，這層霧能擋隕石碎片。”她往前指了指，“穿過霧就是同步軌道了。”

林野跟著她往前走。霧很濃，看不清腳下的路，卻走得很穩(wěn)，像踩在棉花上。凱恩跟在最后，手里攥著個小巧的檢測儀，屏幕亮著綠光——應該是在測環(huán)境安全。

走了大概一刻鐘，霧突然淡了。前面透出片銀灰色的光，光里隱約能看見個巨大的影子，像艘飛船。

“是聯邦的空間站！”凱恩低喊一聲，往旁邊退了退，“怎么會在這兒？”

林野也看清了——那影子確實是空間站，銀白色的環(huán)形結構，上面印著聯邦的徽記，只是看起來很舊，艙體上有不少隕石砸出的坑。“不像有人的樣子。”他皺了皺眉，“燈都沒亮。”

伊芙沒說話，摸出平板調了調——屏幕上跳出空間站的坐標，確實是火星同步軌道。“可能是廢棄的，”她往前走了兩步，“聯邦早年在同步軌道建過三個空間站，后來星門技術升級，就都棄用了。”

話音剛落，空間站的艙門突然“咔噠”一聲，亮了盞紅燈。

“有人！”老王（哦不對，老王沒跟來——林野猛地反應過來，剛才太急，竟忘了老王和老周還在銹城。他心里一沉，又攥緊了母親的手）——伊芙已經把脈沖槍掏了出來，槍口對著艙門：“誰在里面？”

艙門緩緩打開，里面黑糊糊的，沒聲音。

凱恩往前湊了湊，檢測儀的屏幕亮了亮：“沒生命信號。可能是自動感應。”他回頭看伊芙，“進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點補給——咱們的燃料只夠再跳一次，得省著用。”

伊芙點頭，率先往艙門走。林野抱著母親跟上，剛進艙就打了個寒顫——里面冷冰冰的，比火星的夜還冷。艙壁上結著層白霜，地上散落著些舊文件，被風吹得嘩啦響。

“是勘探隊的基地。”伊芙撿起張文件，上面印著“貝塔星系勘探日志”，落款日期是三年前——正是她妹妹那支隊伍的時間。“他們當年應該在這兒停過。”

林野往旁邊的貨架看了看，上面擺著些罐頭，罐頭上的保質期早就過了，卻沒變質——空間站的低溫能防腐。他拿起一罐，晃了晃：“還有吃的。”

母親突然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往艙尾指了指：“那邊……有光。”

林野順著她指的方向看——艙尾的拐角處確實有盞綠燈，微弱得像螢火蟲。他把母親放下，讓她靠在貨架上，自己摸過去看。

拐角后是個小房間，門沒關嚴，綠燈就是從里面透出來的。林野推開門，里面是個控制臺，臺上放著個舊終端，綠燈是終端的待機燈。終端旁邊壓著張照片——是個女孩，眉眼和伊芙很像，正對著鏡頭笑，身邊站著個穿勘探服的男人，是凱恩。

“是我妹妹。”伊芙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拿起照片，指尖在女孩臉上輕輕劃了劃，“這是她出發(fā)前拍的。”

凱恩也走了進來，盯著終端看了看：“是她的終端。當年她把日志存在里面了。”他伸手按了按終端的啟動鍵——屏幕“滋啦”一聲亮了，跳出個加密界面，要輸密碼。

“密碼是她的生日。”伊芙報了串數字，凱恩輸進去——界面開了，里面存著幾十條日志，最新一條是三年前的，標題是“貝塔-7區(qū)的擬態(tài)”。

林野湊過去看——日志里寫著：“擬態(tài)生物能模仿記憶里的人……它們不怕槍，怕星門信號里的蜂鳴……找到了遺跡的入口，但門是鎖的，需要‘星圖密鑰’……凱恩說他去拿燃料，卻沒回來……”

日志到這兒就斷了。

“我當年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凱恩的聲音有點啞，“我去拿燃料時遇到了擬態(tài)生物，它們變成了妹妹的樣子，差點把我騙進隕石帶……等我繞回去，基地已經空了。”

伊芙沒說話，只是翻著前面的日志，翻到一條時突然停住了——上面畫著個簡單的圖，和林野芯片里的星圖幾乎一樣，只是在貝塔-7區(qū)的紅點旁，多了個小符號，像把鑰匙。

“星圖密鑰……”伊芙抬頭看林野，“你芯片里的星圖有沒有這個符號？”

林野趕緊摸出終端，調出星圖——紅點旁確實有個小符號，之前沒注意，以為是亂碼。“有！”他指著符號，“這是什么？”

“是遺跡的門鎖。”凱恩湊過來看，“當年我們找到入口，就是因為沒有密鑰，才進不去。”他頓了頓，眼睛亮了些，“有密鑰就好辦了！咱們能直接進遺跡！”

正說著，空間站突然晃了晃，艙壁上的霜簌簌往下掉。

“怎么回事？”林野扶住母親。

伊芙摸出平板，臉色沉了沉：“是李博士的飛船！他追來了！”平板上顯示著個小紅點，正在往空間站靠近，速度很快。“他肯定是通過追蹤器的碎片定位的！”

“那趕緊走！”林野抱起母親往艙門跑。

凱恩卻沒動，盯著終端上的日志：“等等！日志里說，這里有艘備用飛船，能裝下星門的燃料罐！咱們的舊星門在同步軌道不好啟動，用飛船去貝塔星系更快！”

“哪有飛船？”伊芙急了，平板上的紅點越來越近。

“在艙庫！”凱恩拽起終端往艙尾跑，“我去啟動！你們去搬燃料罐！”

林野沒猶豫，抱著母親往星門的方向跑——他們的舊星門還在緩沖層的霧里，燃料罐就放在星門旁邊。他剛把燃料罐扛起來，就聽見空間站外傳來“轟”的一聲——是飛船的爆炸聲！

“李博士開火了！”伊芙喊著跑過來，“快進艙庫！”

三人往艙庫跑，剛進庫就看見凱恩站在艘銀白色的小飛船旁，正按啟動鍵。飛船的艙門“唰”地打開了，里面不大，卻能坐下四個人。

“快上來！”凱恩喊。

林野抱著母親先鉆進艙，伊芙跟著上來，剛把艙門關上，飛船就“嗡”地一聲飛了起來。透過舷窗，林野看見李博士的飛船停在空間站旁，艙門開著，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正往空間站里沖。

“他們進不去的。”凱恩操縱著飛船往遠處飛，“空間站的自動防御系統會啟動——當年我們裝的。”

飛船越飛越遠，空間站慢慢變成了個小點。林野靠在舷窗上，看著外面的星空——比火星的夜亮多了，星星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碎鉆。母親靠在他肩上，輕輕哼著歌，是小時候哄他睡覺的調子。

“還有多久到貝塔星系？”林野問伊芙。

伊芙調著飛船的坐標，嘴角難得勾了勾：“用躍遷引擎，明天早上就能到。”她指了指舷窗外的一片紫色星云，“那就是貝塔星系。遺跡就在星云中間。”

林野看向那片星云——紫色的，像塊巨大的絨布，里面隱約能看見個亮點，應該就是遺跡。他摸了摸懷里的芯片，芯片被體溫焐得暖暖的。

凱恩突然遞過來罐罐頭，是林野剛才在貨架上拿的：“吃點吧。到了貝塔星系，說不定就沒功夫吃了。”

林野接過來，分給母親一半。罐頭是水果味的，有點酸，卻比銹城的壓縮餅干好吃。

飛船在星海里飛著，艙里安安靜靜的，只有引擎的低鳴。林野看著母親的臉，她的臉色比在火星時紅潤多了，意識連接器的藍燈也亮得穩(wěn)了。

他突然覺得，不管李博士追不追來，不管貝塔星系有多少擬態(tài)生物，只要能走到遺跡，找到解藥，就都值了。

舷窗外的星星眨著眼睛，像在催他們快點走。林野靠在母親肩上，慢慢閉上了眼——等明天天亮，就能看見遺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