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殘卷

秋末的雨像一幅褪色的水墨，將蘇州博物館的玻璃幕墻暈成毛邊宣紙。

岑白站在《千里江山圖》的復制品前，指尖隔著空氣臨摹山巒輪廓。他的視線始終黏在右下角——那里有一道三寸長的裂痕，被修復得幾乎無痕，卻讓他胃部痙攣。

“真跡的裂痕也是這樣嗎？”他問。

導覽員微笑：“真跡從未破損，您記錯了。”

岑白猛地攥緊口袋里的鋼筆。三天前，他親眼看見父親臨終前用這幅畫的殘卷抵住吐血的口唇，絹布上金粉與血珠凝成詭異的青紫色。而現在，所有人都說殘卷不存在。

雨聲驟密。導覽員的臉在玻璃反光中模糊成一片慘白：“岑先生，您父親留下的東西在古籍部等您。”

2.畫妖

古籍部的燈光比墓室還冷。

檀木匣里躺著一支毛筆：筆桿是泛青的湘妃竹，筆鋒卻像浸過水般透明，對著光能看到內部有細絲游動，如活物呼吸。

“春水筆，唐代畫妖周昉遺物。”禿頂主任推來一封泛黃的信，“您父親說，您能用它畫出‘真相’。”

岑白冷笑。父親一生癡迷古畫修復，最后卻因“偽造文物”身敗名裂。他抓起筆，筆尖突然刺入虎口！鮮血順著透明筆鋒上爬，頃刻間在空氣中勾出一線淡金——

那是《千里江山圖》的筆觸，但金線很快扭曲成父親吐血時痙攣的手指。

禿頂主任的眼鏡片泛起幽藍：“畫妖的筆只認兩種人：將死之人，或能看見‘影’的人。”

窗外驚雷劈落，岑白在玻璃上看見自己身后站著個穿唐代襦裙的女人，她的臉是未完成的工筆畫，空白處滴著朱砂。

3.秋影

女人叫阿酡，自稱是周昉畫廢的仕女圖所化。

“春水畫形，秋影畫魂。”她殘缺的手指撫過博物館藏品，那些古畫立刻浮現出血絲般的補筆痕跡，“你父親用命補全的，是別人刻意撕毀的真相。”

岑白在父親工作室找到一卷燒焦的日記，殘頁上只有瘋癲的句子：

*“三尺春水不能畫秋影，除非秋影本就是春水的一部分……”*

當夜，阿酡用朱砂在他掌心畫了只眼睛。

“握筆。”她將春水筆塞進他染血的手，“畫你父親最后看見的東西。”

筆尖觸及宣紙的瞬間，岑白聽見絹布撕裂的聲音。墨色在紙上暈開成2019年的蘇州河——父親跪在河灘上，正將燃燒的殘卷按進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胸口，火焰中浮現出與春水筆相同的透明絲線。

男人轉身時，岑白看見了博物館禿頂主任的臉。

4.水影

“他們在用古畫養蠱。”阿酡的襦裙滲出河水腥氣，“把春水筆的絲種進名畫，吃夠三百年筆墨氣，就能織成‘影蠶’……”

岑白突然嘔吐起來。他的嘔吐物里纏著半透明絲線，像春水筆的劣質復制品。阿酡用銀簪挑破他腕部皮膚，扯出一根三寸長的“影蠶”。

“你父親給你種了護心絲。”她將蟲子甩進茶湯，蠶尸展開成一小片《千里江山圖》，“有人要毀掉所有能看見‘影’的人。”

次日清晨，岑白被刺耳的警報聲驚醒。電視新聞里，蘇州博物館突發火災，監控顯示最后一個離開的人是——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