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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長安骨

(引李白《憶秦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

1.殘碑咽雪

長安城的初雪來得極早。

樂游原的荒草被薄雪覆蓋,枯黃草莖下裸露著一塊斷裂的唐碑,碑文已漫漶不清,唯有“吳道玄”三字尚可辨認。岑白俯身拂去積雪,指尖觸及碑面時,春水長明筆的裂痕突然迸出一縷金紅血氣,滲入碑中——

石碑竟發出低沉的嗚咽,如泣如訴。

“碑在哭……”林蟬腕間蝶印輕顫,金藍紋路中浮現出細密的冰裂紋,“是畫骨共鳴。”

雪原深處,一座早已傾頹的吳道子祠廢墟上,立著個披麻戴孝的瘦高人影。那人手提一盞白紙燈籠,燈籠上墨跡淋漓,畫著閻立本《歷代帝王圖》的殘卷,而帝王的眼窩處,正不斷滲出渾濁的“墨淚”,滴在雪地上,腐蝕出焦黑的孔洞。

“來遲了。”人影轉身,露出一張與枯骨僧人七分相似的臉,只是左頰爬滿青黑色的畫筋,如蚯蚓般蠕動,“‘吞世之影’昨夜已醒……它吃了吳道子的墓,吃了碑,現在……”

他舉起燈籠,光照處,雪原上的枯草突然扭曲,草葉間睜開無數細小的銀絲眼,齊齊望向岑白心口的《雪溪圖》。

“該吃你們了。”

2.畫筋纏魂

人影自稱“吳遺山”,是吳道子一脈最后的守墓人。

他扯開麻衣前襟——胸膛至腹部,皮膚已被徹底“畫化”,呈現出《送子天王圖》的線描紋路,而臟腑位置則被一團蠕動的墨影占據。那墨影時而凝成閻立本的帝王冕旒,時而散作張萱的仕女發髻,最終定格成吳道子《地獄變相》中的惡鬼相。

“三十年前,我入墓查勘,被‘影’所染。”吳遺山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它靠吞食歷代名畫續命……如今只剩長安未飽。”

仿佛印證他的話,整座樂游原的地面開始起伏,如宣紙被水浸濕般皺縮。裂縫中伸出無數由銀絲與古畫殘片拼湊的畫筋觸手,每根觸手的末端都粘附著:

-半頁顏真卿《祭侄文稿》的悲憤字跡

-半幅周昉《簪花仕女圖》的破碎羅裙

-甚至還有半枚鈐在宋徽宗《瑞鶴圖》上的“宣和”印鑒

觸手襲來的剎那,岑白揮筆畫出李思訓《江帆樓閣圖》的碧波屏障,卻被一根觸手輕易刺穿——那觸手上竟帶著趙孟頫“書畫同源”的題跋真意!

“它已通曉歷代筆法……尋常畫障無用!”吳遺山猛地將燈籠擲向觸手群。燈籠炸裂,內里飛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懷素《自敘帖》的狂草字句:“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

狂草如刀,暫時逼退觸手。林蟬趁機展翼,金藍蝶光掃過雪原,照出地底深處一團不斷膨脹的墨影核心——其形如未完成的吳道子《八十七神仙卷》,所有仙人的面部都是空白,而衣袂則是由歷代被吞噬畫作的碎片拼湊而成!

“找到它了……‘吞世之影’的本體!”

3.仙卷噬空

墨影似乎察覺暴露,索性破土而出!

雪原如宣紙被暴力撕開,那幅殘缺的《八十七神仙卷》凌空展開,卷中:

-空白仙面上突然浮現出顧愷之、閻立本、張萱等歷代畫圣的臉,又迅速被墨影吞噬;

-衣袂碎片重組為“韓干牧馬”“荊浩匡廬”“郭熙早春”等名畫局部;

-最恐怖的是卷末——本該是吳道子落款處,竟蠕動著半截春水長明筆的殘影,筆桿上清晰刻著“岑”字!

“那是……未來的我?”岑白如遭雷擊,春水長明筆幾乎脫手。

林蟬蝶印劇痛,銀朱霧靄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行偈語:

“前筆吞后世,墨影蝕光陰。”

吳遺山慘笑:“看懂了嗎?‘吞世之影’本就是……從未來逆流而上的、被影蠶徹底污染的‘畫道終局’!”

仿佛印證他的話,墨影仙卷突然射出一道污濁墨光,照在岑白胸前《雪溪圖》上。冰封的裂痕瞬間融化,畫骨血如決堤般涌出,竟自動流向仙卷,為其補全缺失的吳道子真容!

4.斷筆斬光陰

千鈞一發之際,樂游原西側響起駝鈴。

一支由青金石商人組成的粟特駝隊踏雪而來。為首老者高鼻深目,懷中抱著只檀木匣,匣開處,赫然是伊斯法罕遺失的第三枚淚晶!

“大食畫師臨終前說……此物當歸長安。”老者將淚晶拋向林蟬。

晶體內封存的正是納粹軍官未能帶走的記憶——1944年,柏林地堡中,希特勒用淚晶污染了吳道子《送子天王圖》摹本,畫中天王竟持劍自刎!

“原來如此……‘吞世之影’是被人為污染的‘畫道未來’!”林蟬握緊淚晶,金藍蝶印突然暴漲。她將晶體狠狠拍入自己蝶印皸裂處!

“咔嚓!”

淚晶粉碎,其中納粹的暴行記憶與林蟬體內歷代畫師的悲愿對撞,炸出無數細密的光陰裂痕。她借勢展翼沖入裂痕,竟逆著時間亂流,出現在墨影仙卷上方!

“岑白——”她的聲音從過去與未來同時傳來,“畫現在!”

岑白福至心靈,將春水長明筆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雪溪圖》!

筆鋒貫心,畫骨血噴濺在雪地上,凝成王維《山中與裴秀才迪書》的句子:“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

血字成陣,雪原如宣紙般卷曲,將墨影仙卷包裹其中。林蟬從光陰裂痕中俯沖而下,金藍蝶翼完全燃燒,化作一支巨大的剔骨刀,狠狠斬向仙卷末端的“未來筆影”!

“錚——!”

刀筆相擊,沒有金屬碰撞聲,只有一聲似嘆似泣的畫絹撕裂之音。

5.雪溪葬影

光暗交替的剎那,墨影仙卷被硬生生斬為兩截!

前半卷(承載歷代畫圣記憶的部分)如獲大赦,化作八十七道流光四散而去:

-顧愷之的“春蠶線”回歸《洛神賦》

-閻立本的“鐵線描”重附《步輦圖》

-張萱的“綺羅人物”再入《搗練圖》

而后半卷(污染未來的“終局之影”)則發出非人的尖嘯,卷著那截“岑氏筆影”縮回地底。雪原轟然塌陷,形成一座深不見底的雪溪淵——恰如王維詩中“空潭曲”的終極顯化。

吳遺山跪在淵邊,胸前的《送子天王圖》線描漸漸褪色。他取出一支藏在脊椎中的骨筆(實為吳道子真傳的“莼菜描”筆),遞給奄奄一息的岑白:

“吳師臨終前說……‘畫道不絕,影劫不止’……如今看來……”他看向林蟬燃燒殆盡的蝶翼殘光,“……劫數亦可改。”

言畢,他縱身躍入雪溪淵。

岑白攥緊骨筆,看向懷中蝶印盡碎、面容蒼老的林蟬。她腕間只剩一道淡金色的疤,形如杜牧《題宣州開元寺水閣》的殘句:“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云閑今古同”。

雪落長安。

樂游原的廢墟上,一塊無字新碑悄然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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