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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麥香里的繩子

建安三年的麥香,是混著汗味的。

陸禾生蹲在自家半畝麥田里,鐮刀割得正快。新麥剛泛黃,穗子沉甸甸地垂著,風一吹,沙沙響,像他娘紡車轉起來的聲兒。他褲腳卷到膝蓋,小腿上沾著黑泥,額角的汗滴進土里,洇出一小片深色。

“禾生!歇會兒不?”他娘在田埂上喊,手里端著個粗瓷碗,碗沿豁了個口。

“不了娘,割完這壟就回。”他應著,直起腰捶了捶背。日頭正毒,曬得他后脖頸發燙,可一想到新麥磨成面,能蒸出白胖胖的饅頭,他就覺得渾身是勁。十六歲的娃,正是能吃能扛的年紀,地里的活計早成了家常便飯。

忽然,村口傳來銅鑼響。

不是年節里那種慢悠悠的,是“哐哐哐”的急響,一下比一下敲得人心慌。陸禾生直起身子,往村口望。他娘也停了手里的碗,眉頭擰成個疙瘩:“這是……啥動靜?”

沒等他們想明白,一陣馬蹄聲卷著塵土沖過來,驚得田埂上的麻雀撲棱棱飛。兩個披甲的兵,腰里挎著刀,手里甩著麻繩,像攆兔子似的往村里闖。

“官府征兵!年滿十五的,都給老子出來!”其中一個兵扯著嗓子喊,聲音糙得像砂紙。

陸禾生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鐮刀差點掉了。前陣子就聽說過,南邊打仗,官府到處抓人去填坑,沒想到真摸到自家村口了。他下意識往麥田深處縮了縮,想把自己藏在麥稈后面。

“躲啥躲!”另一個兵眼尖,一眼瞥見他,翻身下馬就往田里沖。腳踩在剛澆過的軟泥里,濺起一片黑漿。

“俺……俺還小……”陸禾生往后退,后腰撞到麥垛,退不動了。他娘扔下碗撲過來,死死抱住兵的胳膊:“官爺!俺家娃才十六,還沒成人呢!放過他吧!”

“小?到了戰場上,一刀下去,大小都一樣!”兵一腳踹開他娘,那力道大得很,他娘“哎喲”一聲摔在泥里,沾了滿臉黑。

陸禾生眼睛紅了,撿起鐮刀就想沖上去,可看著兵手里閃著寒光的刀,腿肚子直打顫。他爹從屋里跑出來,手里攥著幾個銅板,哆哆嗦嗦往兵手里塞:“官爺,您行行好,這點錢……”

“去你娘的!”兵一巴掌拍掉銅板,銅板滾進麥田,發出輕響。他反手掏出麻繩,像套牲口似的,“嘩啦”一下纏在陸禾生手腕上。

繩子勒得生疼,粗糲的麻線磨著皮肉。陸禾生掙扎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俺不去!俺要回家!俺娘還在地上呢!”

“少廢話!”兵拽著繩子就往村口拖。陸禾生被拽得踉蹌,腳踝在麥茬上刮出幾道血痕,可他顧不上疼,扭頭往回看——他娘趴在泥里哭,后背一抽一抽的;他爹站在原地,手捂著嘴,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淌。

路過打谷場時,他看見同村的二柱子、三狗都被捆著,像一串螞蚱。二柱子他娘抱著柱子的腿哭,被兵一鞭子抽在背上,慘叫一聲松了手。鞭子抽在人身上的脆響,比剛才的銅鑼聲還刺耳。

陸禾生忽然想起昨兒個傍晚,他在河邊摸魚,看見對岸官道上過去一隊兵。甲胄在夕陽下亮得晃眼,馬蹄踏過水洼,濺起的水花像碎銀子。當時他還跟二柱子說:“真威風啊?!?

現在才知道,那威風里,裹著多少人家的哭聲。

繩子越勒越緊,手腕上的皮大概磨破了,滲出血珠,黏在麻繩上。陸禾生被拽著,像個沒根的麥稈,搖搖晃晃地往村外走。他最后回頭望了一眼自家的茅草屋,屋頂的煙囪還冒著煙,那是他娘早上燒粥時升起的。

日頭還是那么毒,曬得他頭暈眼花,可心里頭,卻像被潑了桶井水,涼得發顫。

“走快點!”兵又踹了他一腳,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土路上。

這一摔,好像把他十六年的日子都摔碎了——麥田、鐮刀、帶著豁口的粗瓷碗,還有爹娘的臉,都在眼前晃了晃,然后被揚起的塵土蓋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拖到哪里去,只知道從今天起,那個叫陸禾生的村夫,大概是沒了。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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