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黑風口，山路漸漸平緩，眼里的綠色也稠了起來。

溪水開始多了，順著山谷蜿蜒流淌，清澈得能看見水底的卵石。陸禾生蹲在溪邊洗臉，忽然看見水里游著小魚，跟村里河里的一樣。他心里一動，摸出一直藏著的魚叉——是用斷矛改的，尖部磨得很利。

“我去叉兩條魚。”他對貂蟬說。

貂蟬點點頭，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看著他挽起褲腳走進水里。陽光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箔，他的影子在水里晃動，笨拙卻認真，像在自家田里勞作時一樣。

她忽然想起下邳城里的日子，呂布總愛帶著她在宴會上炫耀，說她是“天下第一美人”。那時的她，穿著綾羅綢緞，戴著金銀珠寶，卻總覺得像活在別人的眼睛里，連呼吸都不自在。

可現在，看著陸禾生在溪水里叉魚的背影，聽著丫鬟在旁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她心里卻踏實得很。腳上的粗布鞋磨出了洞，手里的草繩編得歪歪扭扭，可這都是她自己的，不是誰賞的，也不是誰算計來的。

“抓到了！”陸禾生舉著魚叉喊，叉尖上掛著條兩尺長的魚，正扭著身子。

貂蟬笑著拍手：“真厲害！”

他把魚收拾干凈，用樹枝串著，架在火上烤。丫鬟去采了些野蔥，貂蟬切碎了撒在魚身上，香氣比上次更濃。三人圍著火堆，吃得滿嘴是油，笑聲在山谷里蕩開，驚飛了幾只鳥。

“再走兩天，就能到蜀地邊界了。”陸禾生啃著魚骨頭說，“聽說那邊有大片的荒地，沒人種。”

“荒地？”貂蟬問。

“嗯，”他眼里閃著光，“俺們可以開荒，種麥子，種玉米，像在村里一樣。俺會耕地，你會紡線，咱們肯定能活下去。”

他說得認真，好像已經看見了地里的莊稼。貂蟬看著他，忽然說：“我也會種地，小時候看張媽種過菜。”

“真的？”陸禾生眼睛更亮了，“那太好了！到時候咱們分工，你種瓜，我種糧，丫鬟妹妹就負責養雞，咱們……”

他越說越起勁，把未來的日子規劃得明明白白。貂蟬聽著，嘴角一直帶著笑，心里像被溪水浸過，清清爽爽的。

第二天，他們在一處廢棄的村落里找到了驚喜——一間沒塌的柴房里，竟藏著一架破舊的木犁，犁頭銹了，可木架還結實。

陸禾生像撿到寶似的，抱著木犁不肯撒手：“能修！肯定能修！”

他找了塊石頭，蹲在地上打磨犁頭，銹跡一點點掉下來，露出里面的鐵色。貂蟬湊過來，遞給他塊濕布：“擦擦汗。”

“你看，”他指著犁頭，“這玩意兒跟俺家那架一樣，就是小了點，剛好適合山地。等翻了地，撒上種子，到秋天就能收糧食了。”

“嗯。”貂蟬點點頭，幫他扶著木架，“這里松了，得用繩子綁緊。”

她從包袱里拿出陸禾生編的草繩，靈巧地繞了幾圈，打了個結實的結。陽光透過柴房的破洞照進來，落在兩人手上，一個磨犁頭，一個綁繩子，動作默契得像做了千百遍。

丫鬟在旁邊拾柴，看著他們，忽然說：“禾生哥，貂蟬姐，你們真像一對夫妻。”

陸禾生的臉“騰”地紅了，手里的石頭差點掉在地上。貂蟬也低下頭，耳朵紅了，卻沒反駁。

柴房里靜悄悄的，只有打磨犁頭的“沙沙”聲。陸禾生的心“砰砰”直跳，他偷偷看了貂蟬一眼，見她還在擺弄草繩，嘴角卻微微揚著，像藏著朵沒開的花。

他清了清嗓子，假裝咳嗽：“這犁……修好了就能用了。”

“嗯。”貂蟬應了一聲，聲音輕輕的。

收拾好木犁，他們繼續趕路。陸禾生扛著犁，腳步輕快，好像那不是沉重的木頭，是通往好日子的鑰匙。貂蟬跟在他身邊，偶爾幫他扶一下犁架，兩人的肩膀時不時碰到一起，像有電流竄過。

走到傍晚，他們在溪邊找到一處平坦的空地，決定在這里歇腳。陸禾生用樹枝搭了個簡易的棚子，貂蟬撿了些干草鋪在地上，算是床。

夜里，陸禾生守在棚外，聽著溪水流淌的聲音，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他想起丫鬟的話，想起貂蟬紅著的耳朵，想起她幫他綁草繩的樣子，翻來覆去睡不著。

“禾生？”貂蟬的聲音從棚里傳來。

“哎！”他趕緊應，“咋了？”

“外面冷，進來睡吧，棚子夠大。”

陸禾生愣了愣，撓了撓頭：“俺……俺不冷。”

“進來吧，”她的聲音軟了些，“不然待會兒有野獸。”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鉆進了棚子。棚里很暗，只能看見貂蟬和丫鬟的輪廓。他挨著邊躺下，盡量離她們遠些，心跳卻更快了。

“那架犁，”貂蟬忽然說，“等安定了，你教我用好不好？”

“好！”陸禾生趕緊說，“不難，就是有點累，我多干點就行。”

“我不怕累。”她輕聲說。

棚外的溪水還在流，月光透過樹枝照進來，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影子。陸禾生閉上眼睛，聞著空氣中的青草味，還有貂蟬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覺得，這亂世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只要身邊有她，有這架能耕地的木犁，有心里的念想，走到哪里，都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