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拐角那一面玻璃幕墻。

渡邊羚意識到，自己確實是被跟蹤了。

時間正是午夜零點整。

天陰惻惻的，沒有了傍晚的藍調，只是一味地降下冗長雨幕。

但對于羚來說，夜晚才剛剛開始。

【從晚上九點就瞧見她了。】

那時還在學校圖書館，翻看著往期的時裝雜志。

她拿了本一樣的從自己身后經過，坐到了另一桌。

出校門時也看見過她，當時并未多想，只覺得是順路。

但直到現在，她還穩當當地跟在自己身后。

作為澀谷的夜游常客，毫不夸張的說，

百段下街區周邊幾公里，已經存入腦中，成為一張衛星地圖。

毫厘不差。

因此自己的行走路線隨性且毫無規律。

能到現在還沒跟丟，也算是種技術了。

“...”

羚咧了咧嘴，覺得好笑。

好在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

身后少女，上身是件開扣的貓耳女巫袍。

只能看見月牙般的下顎。

帽兜有點鼓鼓的，看起來藏了對兒角，是亞人。

但，

下身才是重頭戲。

腳踩GURURU厚底朋克靴，蛇紋皮的鞋面點綴著反光鏈條。

腿套是...6%DOKIDOKI，很經典的心形拉扣設計。

破洞漁網緊勒大腿，一腳油門剎到絕對領域前，勾人遐想。

這種病態的色氣，很少人會駐足欣賞。

但羚認為，十分甚至九分的美味。

好在自己有不錯的自制力。

換別人，出校門沒兩步就把她咚巷子里了，高低先讓她嘗嘗教訓再說。

“...”

結束觀察，羚來到路邊販賣機，買下一罐三得利。

陰雨天，鼻腔里腥腥的，希望這罐香甜能淡去一點兒愁緒。

“嘶——”

他反思著。

自己到底哪點招人注意呢？

今年正是自己轉生這里的第二十二年。

上一世？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職業方面。

大學沒畢業，經營著一家小清吧。

兼職是設計，也是將來的主業。

至于收入嘛，有清吧保底。

否則的話，自己可能正在家庭餐廳端盤洗碗，又或者是在某夜店里，為那點時薪低頭哈腰，忍受著大小姐們不安分的小手。

——“咳...咳咳...”

思緒被打斷。

傳來很軟綿的咳嗽聲，細如蚊蠅。

往后觀察，她手上多了一罐果酒。

三得利，口味是白葡萄，和自己這罐一樣。

她貌似對味道并不習慣，邊吐邊喝，卻沒有扔掉。

羚偷摸拐了個彎，卻發現她依舊能步步緊跟。

“...”

喝酒是在學自己，還是在壯膽呢。

又或者，想讓自己注意到她嗎？

不懂。

但心中有數了。

不抱有任何僥幸地確認，這就是那個什么。

地雷。

常出沒于凌晨的雨夜街頭，表面乖巧，實則陰濕。

嘛。

類似的，學校里數不過來了。

進攻路線都是一套模版。

從“交換LINE”開始，再到訴苦原生家庭，順便邀你喝上一杯，接著就是“我好暈><”“一個人回不了家力”“可以送送我嘛”以及“不要走求求你了”。

在這等猛攻下，能壓住頭的少之又少。

但是，自己既不是不行，生理需求也沒到壓抑的程度。

【我只是不想跟來歷不明的人扯上關系啊。】

就是說，連父母都能拋下自己，這世上哪還有什么天降真心？

——如果可以的話。

自己會采用最溫和的方式來拒絕。

“...”

轉過兩處彎，收起傘，甩了甩傘尖的雨滴。

身形一拐，躲進自己的地盤——名為「希」的小清吧。

...

...

在推開門的瞬間，員工們與冷氣一同迎了上來。

“欸——？是老板！老板晚安！”

“晚安，今天也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

羚點頭致意，熟絡地落座吧臺前。

客人稀拉，四周回蕩著幽暗迷幻的電子歌聲。

沒過多久，少女跟了進來，兩手空空，酒罐已經扔掉了。

她和羚一樣選擇了吧臺位置，

只是座位相隔甚遠。

有種想讓你注意到，又要裝作偶遇的意味。

“...”

羚剛拿起手邊的三得利嘬兩口，

某個要素復雜的人兒立刻快步走來。

女仆。吸血鬼。調酒師。

這三樣最不可能湊一起的標簽，卻恰好都打在千夜鶯嚀身上。

鶯嚀并不滿意這身打扮。

奈何吧里的女孩們喜歡，還能吸引到不少客流。

金發頭飾側馬尾，身材嬌小，比一邊的少女要更小只。

羚無需抬頭就能與她四目相對。

——“討厭光臨，這里不可以自帶酒水哦。”

沒有挑釁，沒有不滿。

話里滿是對老板的尊敬。

“你這周白干了。”

“嘁。”

她撇嘴。

“...”

“說話老板，你是啞巴嗎？你到底喝啥？”

“不用管我，你去問那孩子。”

羚指指另一邊。

鶯嚀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掃了兩眼又飄回羚身上。

“為啥關心人家，你帶來的...？”

“你要這么說其實也算。”

“認識的？”

“不熟，她盯上我了。”

“那你不趕她啊。”

“...那是她的自由，還能給我增加收入，我無權干涉。”

羚倒不指望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讓她回頭是岸，她要是喝醉了開始道德綁架，就只能把她扔外邊當尸體，到時等待她的可能就是動之以大棒了。

“...”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復，鶯嚀瞇起赤瞳，打量起可疑人物。

【是亞人么...帽子里邊是羊角？】

【為什么遮這么嚴實？】

在打什么算盤呢？

老板的態度也是的...

既然不喜歡，明拒不就是了！

【嘖...】

思考的結果是放棄了思考。

算了。

他愛咋滴咋滴，別拖欠薪水就行。

【嗯...？】

應該是這樣的才對，但自己為什么會有點生氣？

“...”

“總覺得你在想什么不必要的東西。”

羚皺起眉，感應到自己被對方揣摩了一番。

而回應他的只是一個冷眼。

“...”

羚無言，撐起下巴，目光跟隨著鶯嚀。

她擺出很職業的笑容，走到少女面前問道：

“需要喝點什么？”

“...”

少女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先是很輕的欸了一聲，瞥向羚這邊，卻發現沒有點任何東西。

“......”

短暫的凝滯后，她探出細指，指向羚的位置，櫻唇翕動，分開又迅速合攏。

羚聽不清，但能瞧見鶯嚀滿臉的問號。

等到鶯嚀回來，羚淡淡發問：

“她說了啥你露出這種表情？”

四目相對。

鶯嚀閉上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回答：

“她說啊，全都要跟你喝一樣的，甚至要精確到配比。”

“還說什么你喝多少，她就喝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