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六年正月。

交祉縣營。

黍身長七尺五寸，太陽色皮膚，黧黑著透著健康。身著甲衣，穿著短袴，腰束革帶，足蹬淺履，腿扎行滕。左腰佩著長劍，左胸別著短劍，右腰挎著箭壺，里面塞滿了箭矢。背上兩張弓，一張硬弓，一張普通弓，交叉負于背后。

右大腿上綁著一塊木板和一塊瓦片，木板在上，瓦片在下。

左手舉著竿，右手握著小木槌敲擊木板，正在訓練士卒。

咚……咚……咚……

黍走在隊伍前面，不斷敲擊木板，一步一敲，極富節奏感。

秦軍訓練，以板為鼓，敲擊木板，就是在擊鼓，當進。

一步一鼓，步鼓也。

身后四個士卒，著甲衣佩秦劍束革帶，雙手端著近三丈長的長戟，踩著鼓點，跟在黍身后，大步前進。

黍左手中的竿朝左一指。

秦軍訓練時，以竿為旗，旗指向哪里，秦軍當沖向哪里，四名士卒立時左進。竿朝右一指，四名士卒立時右進。

咚……

黍敲擊木板，走十步敲擊一次。

十步一鼓，趨鼓也。

四名士卒緊跟著黍小跑前進。

咚咚咚……

黍不斷敲擊木板，爆發出急風驟雨般的鼓聲，氣勢雄渾，讓人熱血騰。

音不絕，騖鼓也。

四名士卒端著長戟，發起沖鋒。雖只四人，卻是氣勢不凡，如同百十人在沖鋒似的。

咚咚。

黍連敲兩下木板。

重鼓則擊。

這是進攻的號令。

“殺！”四名士卒眼神凌厲，爆發出喊殺聲，雙手緊握著長戟，狠狠朝前一刺。

咚咚……咚咚……咚咚……

黍不斷敲擊木板，每兩個鼓點為一組，密集而不失節奏。

“殺！”

“殺！”

“殺！”

黍每敲擊兩下，四名士卒就爆發出一陣喊殺聲，雙手端著長戟朝前一刺，兇狠凌厲。

咣。

黍手中小木槌下探，敲擊在瓦片上。

秦軍訓練，以瓦為金，敲擊瓦片，就是在鳴金。

金之則止。

這是停止前進的號令。

四號士卒立時停下，說停就停，干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咣咣。

黍連敲兩下瓦片。

重金則退。

這是撤退的號令。

前隊變后隊，后隊變前隊，四名士卒在前，黍在后，快速撤退，如同行云流水般，很快就回到剛剛出發的地方。

咚咣。

黍快速敲擊木板，再敲瓦片。

金鼓俱擊而坐。

四名士卒坐在地上，放下手中長戟，昂頭挺胸，目視前方，精神抖擻。

黍坐在右側，睜大眼睛，打量起來。

只見校場上，五百秦軍分成一百個伍，在伍長率領下，進行訓練，揮汗如雨，很是認真，很是刻苦。

秦軍訓練，先教會伍長，由伍長率領麾下四名士卒進行訓練，訓練好了，再由什長來訓練，什長訓練好了，再由卒長來訓練，卒長訓練好了，再由伯長訓練……

正所謂：“伍長教成，合之什長。什長教成，合之卒長。卒長教成，合之伯長。伯長教成，合之兵尉。兵尉教成，合之禆將。禆將教成，合之大將。”

如此一級一級的向上“合成”，就有了兇名萬古傳的虎狼秦軍。

秦國正是憑著這支虎狼之師，以一敵六，越戰越強，歷經百年征戰，滅了山東六國，北破匈奴，南平百越，完成了國家的統一。

“要不是我親身經歷，真不敢相信秦軍是這樣練成的。”黍看著火熱的訓練場面，眼神有些恍惚，陷入回憶中。

三個月前，黍還是一名剛剛踏入社會的大學生，叫張睿。憑借計算機專業對口的優勢，入職一家軟件公司，成為一名碼農，日子過得不算好，也不算壞，能混口飯吃。然，在出差時，遇到車禍，一命嗚呼了。

等張睿醒來，已經穿越到秦朝，成了一個叫黍的秦人。

黍剛滿十七歲，依秦律傅籍后，就被征召為秦卒。正準備服兵役時，生病死掉了，張睿接管了身體。病好后，黍前來交祉縣營報到，正式成為一名秦卒。

“見過什長。”在黍陷入回憶時，四名士卒在伍長驚的率領下，來到黍身邊，向他見禮。

“不必多禮。”黍右手輕揮。

四名士卒在金敲俱擊中，坐了下來。伍長驚是個濃眉大眼的漢子，坐在黍身邊。

秦朝以五人為伍，設伍長一名；以十人為什，設什長一名。依秦律，黍這個什長兼任甲伍伍長，要率領四名士卒訓練，就有了眼前一幕。

“你真夠笨的，彘都比你聰明。”一個叫笨的士卒，弄錯了方向，引得什長猛不滿，猛右腳在笨屁股上狠踹三下，指著笨的鼻子，罵得口水亂濺。

秦朝，可沒有官兵平等，不準打罵的說法，只要打不死都是好官。

笨被踹得屁股生疼，卻是不敢叫疼，低眉順眼，忍著疼痛，努力訓練。

“到目下還分不清左右，真夠笨的。”

“太笨了。”

士卒們咧著嘴角，看起了笑話。

猛就在不遠處，聽在耳里，很是不快，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黍頭上，只見黍頭上的圓形發髻束于頭頂正中，以木杈固定住，這是無爵之人，白身。

反觀猛，圓形發髻束于右側，以麻布巾包裹，這是一級爵位，公士。

猛一直瞧不起黍，認為黍以白身而當什長，與自己平起平坐，是走了狗屎運：“黔首也能當什長，豈有此理！”

秦朝稱無爵的白身為“士五”，這是敬稱，也是秦朝官方稱謂。

對應的，黔首就是蔑稱，一般不會有人如此稱呼他人。若是有，那就是他極度輕賤你。

黍立時不爽了，看著猛，嘴角一扯，嘲笑起來：“我能當什長，是因為我能分清左右，沒被人撞得鼻血長流。”

“你……”猛老臉通紅，怒視著黍。

分清左右，現代社會幼兒園小朋友都能做到，然，在秦朝，不少人就是分不清左右。

黍清楚的記得，第一次進行隊列訓練時，五百新卒就有超過一百人分不清左右，左轉時右轉，右轉時左轉，發生了碰撞，場面一片混亂。

猛，也分不清左右，轉錯了方向，與人發生碰撞，被撞得鼻血長流。

這是猛最丟臉的事情之一，被黍當眾道破，掀了老底，惱恨不已，怒目圓睜，死死盯著黍，恨不得打黍一頓出氣。

黍滿臉笑容，右手沖猛揮揮。

“哼。”猛磨牙，怒哼一聲，扭過頭，沖笨喝罵道：“你不愧叫笨，真夠笨的，到目下還分不清左右，我打死你，打死你！”

手中的竿當成棍子，狠狠抽在笨身上，一下又一下，力道不輕，打得很重。

笨慘叫連連，委屈得不行，你在黍那里吃了虧，為何把怒火朝我身上撒？

黍能當上什長，是因為他在分清左右這事上太厲害。

依秦律，什長當由有爵之人擔任，黍是白身，沒資格當什長。然，他分得清左右，無論如何刁難，他都不出錯，一次也沒有錯過。

五百新卒中，能做到這點，僅黍一人。

在很大一部分人老死也分不清左右的秦朝，這很驚艷。

這讓百將炳刮目相看，再加上黍談吐不凡，眼界高，說話做事總是滴水不漏，故，百將炳力排眾議，讓黍當了什長。

五十名什長中，以白身而當什長者，僅黍一人。

Ps：

北強南勁漢居中央，這是秦末漢初的天下格局。

北強，是指在冒頓率領下，敗東胡走月氏重新占領河套之地，再度強大起來的匈奴。

漢，是指楚漢爭霸后，亭長建立的西漢王朝。

漢居天下之中，故為“漢居中央”。

這兩大勢力，最為人熟悉，因而人們以為漢匈之爭就是當時的全天下格局。

其實不然。

在五嶺以南，還有一支勢力，是為南勁。

南勁，是三大勢力中最為強大的，擁有左右天下大勢，改變歷史進程的強悍實力。

因為，南勁就是秦始皇派駐在百越之地的秦軍主力軍團。

兵力高達四十萬。

四十萬秦軍主力意味著什么，是個人都明白。

然而，這支秦軍主力被趙佗竊取，建立了所謂的“南越國”，匹馬無還，并未回到中原參與平叛，導致秦朝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