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蛙神，棲于靈澤……”

“神威廣布，吐納甘霖潤四野，靈體長存，庇佑胎孕衍六畜，若得禾垂九穗，嬰啼滿堂，當重修蛙神廟，歲歲獻童祭。”

忽高忽低的吟誦從頭戴衰羽冠的神婆口中念出。

她手持燃燒地艾草與曬干的蒲棒，于廟宇內奔走亂舞，青白色的煙氣盤繞，于半空聚成蛙形，發出蛙鳴。

“咕呱……”

“咕呱咕呱……”

蛙神廟內，聽取蛙聲一片。

神婆張嘴瞪眼，露出泛黃的牙齒大叫：“蛙神顯靈嘞。”

隨即，她率先頭朝蛙神像磕頭跪拜。

而后廟內廟外上百個村民，紛紛跪下，咚咚咚磕頭不止。

人群最前端，一對童子被捆在地上，滿面驚恐，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而在童子身邊尚有一對夫婦，面露悲戚。

……

陸通愣愣地看著，試圖理解眼前的場景。

最后驚恐地確認，大抵是穿越了。

一尊半人多高的蛙神像，前肢撐地呈蹲踞狀，泥身彩繪，寬扁的蛙臉上鑲嵌著兩顆渾圓的眼珠，往下便是張開若盆的巨口。

這便是他。

前世在買房的路上撞了大運，沒有任何意外地穿越了，成為此廟內的蛙神。

但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既無官府度牒，也無仙官封敕，不過是野神淫祀。

究竟何德何能，能有如此之多的村民，前來祭拜。

陸通不能理解，且大受震撼。

只因體內忽有玄奇涌現，憑空生出煌煌神力，正是眾村民供奉香火所致。

‘如此多的香火信仰，看來我這蛙神混的還不錯……’

與此同時。

視野之內，眾人身上漂浮起光團，一擁而來，此為祈愿。

香客善信供奉香火于神明，心中自有祈愿。

陸通神識一沉，便被黑暗籠罩。

黑暗之中，數顆光團倏然出現，照亮靈臺心神，而面前赫然也有一尊蛙神像，由玉石雕琢而成，溫潤如水。

此時，那一涌而來的光團，盡數匯聚于玉蛙張開的巨口。

玉蛙瞬間流光溢彩，熠熠奪目。那些村民心中祈愿，紛紛在眼前，具象化呈現——

【村民張阿三祈求蛙神大人，賜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定然供奉一個肥美的豬頭】

【蛙神大人在上，村民劉大寶祈愿今年風調雨順，米糧滿倉，家中父母安康喜樂，無病無災，愿奉上香燭燒雞供奉】

【民女王二丫祈求蛙神大人賜予大胖小子，以免遭受婆婆白眼、丈夫打罵，如若可成愿日日祭拜，年年供奉】

【求蛙神大人不要吃我孩子，民女愿以下半生服侍左右，不有二心】

【……】

紛雜的信息如同走馬燈一般，在陸通眼前呈現，心中不由感慨。

眾生皆苦……

是以拜神求佛之舉，才延綿不絕。

只是……

我雖然是野神，但并非邪神，從小接受的教育，更是不允許我做出食人子之舉，你是不是搞錯了？

他心中如此想著，卻陡然聽跪在神像前的神婆，怪聲叫道：“蛙神大人已顯靈，今歲童祭何在？”

話音剛落，便見四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抬著那一對被捆綁的童子，放上了祭臺之上。

“娘，我不要被吃。”

“爹爹，救我。”

一對童子約莫五六歲，已是明事理的年紀，知曉自身處境，紛紛抖若篩糠。

可憐巴巴地看著爹娘，鼻涕眼淚一起流。

而人群之中，也有一對夫婦痛哭流涕，跪望著面前的神婆。

為母者開口求情：

“宋神婆，欠的銀兩我們一定會還上，放過兩個孩子吧，讓我去，我給蛙神當祭品。”

已然起身的宋神婆聞言，轉身看來，居高臨下，臉上還掛著冷冷地笑意：“蛙神法眼豈能看上你這村婦，休要再聒噪，驚擾了蛙神大人享用祭品，不施甘霖，不降恩澤，整個村子都得跟著你遭殃。”

眾村民聞言，怒目而視。

其中不乏勸慰之人，出言道：

“我說李家嫂子，兩個小毛孩就免了你們五錢銀子的欠債，這買賣可賺大發了，再說我看李大哥如此精壯，你們晚上勤奮些，再生幾個也不是難事，要不要我教你幾招，保證……”

“滾！”

那村婦身旁的漢子終于是忍不住，爆喝的同時，便要起身沖上前將自家孩子搶奪回來。

只是他稍有動作，便被那幾個早有防備的壯漢，狠狠地按在地上。

“嗚嗚嗚……”

“不要打我爹爹，我愿意被吃掉。”

祭臺上的女童見爹爹被打，哭的更兇了。

而那男童則是緊張害怕，胃里翻涌，直接將未消化的食物吐了出來，落在木制祭臺之上。

心中卻也在祈愿——

【蛙神大人，你如果真的餓了，吃我就可以了，不要吃我妹妹，我給你摘棗子吃，可甜了】

陸通望著男童心中祈愿怔怔出神。

即便是野神，也是以香火為食，絕無可能食人。

定然有玄虛……

將目光放在宋神婆身上，卻見她在香爐上點燃一支香，而后轉身喊道：

“引神香已點燃，蛙神真身即將出現，爾等速速離開蛙神廟，絕不可暗中窺探，若是沖撞了蛙神，以致禍災降臨，莫要怪我沒有提醒。”

一聽此言，眾多村民聽話地起身，紛紛走出蛙神廟，似乎對這一套流程早已熟悉。

而那對童子的父母，也被強行帶離蛙神廟。

在一陣凄慘的哭喊聲中，蛙神廟大門轟然關閉，但仍有隱約哭喊。

幽幽燭光顯出廟宇昏暗陰森，引神香燃起青煙裊裊，彌漫在廟內。

祭臺上的兩名童子，起初還有低聲啜泣，吸入引神香煙氣后，身子搖搖晃晃，直接倒在了祭臺上。

雙雙昏睡了過去。

‘這是該我登場了嗎？’

陸通心中思索，卻忽聞異響。

卻見神案正前方第三塊青石板，忽被從地下掀開，露出黑乎乎的洞口。

從里面前后鉆出兩人，一左一右，將兩名昏睡的童子抱起，復又鉆入其中，小心蓋好青石板，仿佛從未出現。

蛙神廟內。

闃然無聲，落針可聞。

‘原來這就是童祭啊……’

陸通心底微寒。

神像中射出蛙神真靈，化作一只玉蛙。

膚若凝霜，瑩潤生輝，雙眼碧綠如翡，在幽暗中，泛著冷冽熒光。

這便是他的本體。

望著地面青石板，蛙臉冷若寒霜。

‘這一對娃娃既是獻祭于本神，外人怎敢染指，真當本神是泥塑的不成？！’

雙眼泛起綠芒，一躍而起，落地時絲滑穿過青石板，消失不見。